可谈宝璐怎么能不急?
她一路匆匆赶到娘亲的房间,辛夫人正在屋里睡着。
娘亲的房间里永远弥漫着一股药味,前些天请大夫来看过,给她换了几味药,用的药气息重,屋子里的药味异常冲鼻。这死气沉沉的房间,谈魏是一步都不肯进来。
“娘。”谈宝璐跪坐在辛夫人床畔。
“宝儿回来了……”辛夫人在床上侧着身,费力地去握她的手,“让我瞧瞧。”
辛夫人又捏她的手,又摸她的脸颊,见她女儿还是一整个,方才放下心,垂泪道:“是母亲没护好你,让你吃了这么些苦。”
终于再见到母亲,谈宝璐心中百感交集。
上一世在深宫里时,她时常想念母亲,有时候好不容易在梦里见到了,天一亮发现原来是个梦,那怅然若失之感,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无论多大了,无论经历了多少事,只要再见到母亲,她都好像变成了牙牙学语的孩童。
重生一次,对于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终于能再见母亲一次。
她半跪在母亲病榻前,握着母亲的手,虔诚地将脸颊贴了上去。
那是母亲的手,苍老冰冷,但能给予她无限的包容和力量。
她抽了抽鼻尖,低声说:“娘,说什么呢,我吃了什么苦?”
辛夫人不断垂泪,“娘从不求你日后有多大富大贵,娘只希望你这一生平安顺遂,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娘这破烂身子,就是个拖累。是娘,是娘护不住你。”
谈宝璐抬起头,她的眼睛始终是干涩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要谁庇护,我能庇护我爱的人。”
“我的宝儿……”
“三小姐。”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赵妈在门外说:“老爷请你去前厅一趟。”
赵妈的语气多少有些看幸灾乐祸的意味。
今晚她闯了祸,坏了谈魏好事,谈魏是铁定不会放过她的。
“知道了。”谈宝璐回道。
“娘,您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看你。”谈宝璐从母亲病榻前站了起来。
辛夫人拉住谈宝璐的手,忧心得连咳了好几声,劝道:“你脾气太急,待会儿可别跟你爹吵。”
谈宝璐安抚地拍了拍辛夫人的手,将手抽了回来,又给辛夫人掖被角,说:“娘,我都知道的。”
她推门出去,看也不看赵妈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赵妈愣了一愣,方才跟上。
她忍不住跟在后面多瞧了瞧谈宝璐,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三姑娘从今天起就好似换了个人。腰杆挺得笔直,修长的脖颈扬着,漂亮的头绝不往下低。
泥做的人如今也要转性了?赵妈心里半信半疑,决议再观察观察。
大堂内灯火通明,谈魏、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屋里
二夫人正跟谈魏煽风点火:“老爷,圣前失仪可是大罪过,咱们这一家上上下下,差点就被她给牵连坏了!这次可不得好好给她个教训?”
谈魏坐在主位上沉默地喝茶,反复琢磨着今晚这事。
后来谈宝璐被徐玉送到岑迦南那儿去了,他摸不清岑迦南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礼部一直是个清水衙门,没什么实权,所以一直游离于党争之外。
今日岑迦南的举动,莫不是要招揽他之意?
岑迦南如今势力大到指鹿为马一手遮天,这般野心勃勃之人,真甘心一直屈于皇位之下吗?他同皇帝剑拔弩张是早晚的事。
问题是,他现在应该站在哪边呢?
谈魏愁得头发又花白了几根。
二夫人扭头冲下人喊道:“诶,都愣着做什么?老爷的那根牛皮马鞭怎么没瞧见?还不快去拿过来。”
“马,马鞭?”府上奴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谈魏那根牛皮鞭子上还带倒刺,猛抽几鞭能活活抽死匹小马驹,更不用说是个女子了。
二夫人瞧了一眼谈魏的眼色,见谈魏并没有劝阻的意思,便更大胆了,大声说:“叫你去拿,你拿就是了!”
“是。”下人忙不迭地去取马鞭来。
这时谈宝璐迈步进门来,谈魏睨了她一眼,重重搁下手中的茶盏,喝道:“跪下。”
谈宝璐直直地往地上一跪。
即便跪着,腰也绝不打弯。
这姿态反倒比他们几个站着施刑的,要硬骨头得多。
见谈宝璐这幅模样,谈魏更气了,眼睛珠子快从眼眶里鼓了出来。
“哎哟老爷子,”二夫人巴不得谈魏厌恶三房,笑里藏刀地说:“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把自个儿的身子给气坏了可没人替啊!”
“是啊是啊!”其他人纷纷附和。
二夫人继续说:“这人跟人的的区别,可比人跟狗的区别大,有的人,就是没那本事。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这可不一遇事就露怯。我看大夫人养的茉儿就不会这样,我天天叫我那小芙跟着她大姐看着、学着。”
谈茉是大夫人的女儿,这番话不仅把谈宝璐踩得体无完肤,还把大夫人给捧了一番,实可谓精妙。
大夫人捻着佛珠,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堂上唱着一出好戏,谈宝璐懒倦地跪在堂下听着。
若是上一世,二夫人这般编排她,因二夫人是长辈,她忍也就忍了。
但现在,她死都死过一回了,还在乎这些?
任何尊重都是交换得来的,既然你不尊重我,将我比作狗,那我凭什么给你好脸色?你又算什么东西?
谈宝璐故意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腿,硬是挤出几滴假惺惺的眼泪来,楚楚可怜地说:“二夫人,您可莫要再怪我父亲了!”
二夫人一愣。她一直在骂谈宝璐,怎么就变成指责谈魏了呢?
谈宝璐继续说:“说起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挑猪崽子也有挑走眼的时候,家里这么多孩子,父亲挑错了也情有可原吧?二夫人何必一直死抓着不放,责怪父亲?小儿都是老子生的,骂儿就是骂父!二夫人您要怪就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