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要为她们的友情小树苗提供养分,如光合作用反应式一般。
按奶奶的说法——父债子偿,自己的朋友他作为孙子也应该善待。
所以,程屿年莫名其妙地,在奶奶休息的时候,要给许思祈辅导暑假作业。
病房里,女孩握笔,双腿荡着,优哉游哉地写着一本语文四年级的《暑假生活》。
程屿年垂头,读自己的书,偶尔抽空看一眼她的进度。
有一道“照样子写词语”的题,要求仿写出两个字颠倒也有意义的词语,例如蜜蜂与蜂蜜、牛奶与奶牛。
许思祈字迹歪歪扭扭,答:妈妈、爸爸、奶奶。
给了三个空,她甚至在旁边态度很好地补上了“爷爷”、“婆婆”……要把一整个亲属关系写上去的劲头。
程屿年眼皮轻跳。
下一道题,“用加点的词语仿写句子”。例子:今天断断续续地在下雨,断断续续下面被打了黑点。
许思祈答:爸爸断断续续地在下班。
程屿年:“……”
不如不看。
人的耐受力大概是随时间递增的。渐渐地,程屿年发现自己似乎已能忍受许思祈无休止的问号与感叹号。任她再夸张的语气,他也能安然处之。
把自己当空气,或者把她当空气。
只是他没想过,她会哭。
一个燥热的午后,奶奶在休息。小女孩出现在病房过道,眼眶畜满水光,双手捧着下颚,发音模糊地叫了他一声“小年”。
“……”程屿年:“我不叫‘小年’。”
“但奶奶这样叫你。”
“她随便叫的。”
“就跟别人随便叫小狗‘小花’、‘小黄’、‘旺财’一样吗?”
“…嗯。”
“好吧。”小许思祈吸了吸鼻子,“我刚才吐血了!”
“?”
“我啃了个苹果,”她道,“然后,‘咔’的一声!我的牙好像松了!吐了好多血!”
“嗯。”
“它现在在我嘴里荡来荡去!”
“……”
“怎么办?”
话音刚落,女生突然“呜”了声,眼睛瞬间瞪圆。
“掉了吗?”他问。
小许思祈捧着下颚,疯狂点头。
程屿年找来垃圾桶,轻描淡写道:“吐了就行。”
但女孩却摇头。
程屿年蹙眉,难得耐心:“还会长出来。”
小许思祈点头。
“吐了。”
她还是摇头。
无效交流,程屿年懒得搭理她了。
只是等他转过背去,没有意料中咿咿呀呀的乱语,反而出奇的安静。
他回头,看见女生垂着脑袋,豆大的眼泪接连坠落。肩膀颤动,无声饮泣,一小节棘突在后颈耸立。
很委屈的样子。
“……”他停步,叹气,“你想怎么样?”
小许思祈说不出话,程屿年就伸出掌心,“写吧。”
胖胖的小肉手一笔一笔划着,挠痒一般,程屿年念出声,“丢、牙、齿…?”
小许思祈脸上泪痕未干,点了点头。
有这样一种民间传统,甚至可以说是迷信——上牙掉了扔床底,下牙掉了扔房顶。这寓意着牙齿会顺利向下、向上长,能长的整齐。
她掉的是下牙,但医院里每座楼都很高,间距远,自己扔不上去。
程屿年不清楚“放任她哭”和“带她丢牙”哪个更麻烦。但他的确,让她将掉了的牙齿吐在自己的手心,洗净血沫后,带她一起坐电梯到顶楼。
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还是那个休闲室,她嘴里要为自己“守门”以便“一个人待着”的休闲室。
里面没人,小许思祈挥手,轻声招呼:“好了,这下你可以一个人待了。”
程屿年望了她一眼,她自顾自地解释:“你是一个人。我是乐佩公主,那个长发公主,你知道吗?所以,我不是人。”
“……”程屿年扯了扯唇,忍不住道:“乐佩公主不会往房顶上丢牙齿。”
“为什么?难道她不换牙吗?”她问。
“……”
因为她不是中国人。
但程屿年不说话了,他一回答,就是下一轮的“为什么”。
俩人站在窗前,小许思祈扒着窗沿垫脚,选定好位置。程屿年眯了下眼,纤长的手臂轻轻一扔。
牙齿蹦跶了两下,随即安然着陆。
小许思祈舔了舔自己空荡荡的牙床,看着本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如今流落在外,有些不适应。
但她侧目,仰头望向旁边人,尽管对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却由衷地道:
“小年,你人真好。”
程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