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连官员名录都让舅母来转交,又把妾室所生庶子挪去舅母院里养着,可见这次舅父是真的看清了妾室成不了大器,还得倚仗正妻,而舅母那边因为重获夫君重视,待遇也不同于往日,她便欣然接受了那支发簪和名录。
临行前,陆月衫远远的望见城楼上送行的南州王,兰曦提醒她依礼要向城楼上的南州王拜别,她不禁为原主心寒,原主自幼不被生父所喜,送到宫外抚养,长大还要成为父亲交换利益的筹码,连出嫁也不肯亲临相送,她依礼远远的跪拜过南州王,就要起身上车,到底是入宫,虽说因为王妃丧期不足三年,不能敲锣打鼓,不能鞭炮齐鸣,送行的马车倒还算讲究,银贴片装饰车身,车门饰以雕漆彩绘,镂花云纹窗里挂着大红的帘子遮挡。
马车里,陆月衫方才坐稳,兰曦便将琉璃灯挂在镂花窗边的银挂钩上,见她眼角湿润,兰曦掏出手绢为她擦拭,安慰道:“县主宽心,待县主与小御南王成亲,三朝回门,自可回来探亲。”
探不探亲对陆月衫而言根本不重要,不过是为原主的一生感到不值罢了。
她从袖中掏出官员名册,方才舅母给她时,恰好侍女来请她出门,也没有多想,就卷起来塞进袖中,此刻拿出来,卷起的书页愣是捋不开,兰曦赶紧帮她按着页面,就着琉璃灯,她这才看清书中的文字。
舅父一手潦草的行书,所幸原主自幼看惯了舅父的字,换作旁人,只怕拿卦来考也未必认得几个字。在朝为官的皆在其中,由于人数众多,又是手抄,每位官员名下只寥寥数笔。
翻到小御南王那一页,她格外留意,往灯下挪了挪,可这大名鼎鼎的御南王却只有简洁的几个字“力拔山河气盖世”。
这句诗出自项羽的“垓下歌”,虽说陆月衫读书不多,小时候每年大年初一村里的庙会都会唱戏,戏台子上常演霸王别姬,那时候她就为楚霸王和虞姬感到惋惜。
如今她保留着原主的所有记忆,原主酷爱诗书,对诗文略通一二,这首“垓下歌”出自项羽绝笔,项羽一生挚爱虞姬,而自己如今的身份又是南州虞氏,心觉不祥,她赶紧合上名册。送亲队缓缓起行,马车起步时微微一震,好在兰曦扶了她一把,还安慰她:“不要紧,路还长着呢,坐惯了就好。”
她只点点头,报兰曦以微笑。
“县主从不曾出过远门,只怕不习惯,奴婢让人备了您爱吃的点心,要不要尝尝?”说着兰曦就要拿食盒,陆月衫拉住她:“不必了,这一路也无聊,你陪我聊聊天吧。”
“县主想聊什么?”
“你有听说过御南王的事吗?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兰曦面露难色道:“奴婢跟您一样,鲜少出门,所知道的并不比您多,只偶尔听人提过,说御南王有万夫莫开之勇,一直镇守边境,无召是不能随意回北御都城的,县主若想打听御南王的事儿,等到了驿站,不妨问问送亲的三爷,他经常在外头跑,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兰曦口中的三爷,正是虞尚君的堂兄虞玄居,他为人荒唐,常以勾栏瓦舍为家,此次南州王命他送嫁,在所有人意料之外,陆月衫私心里琢磨了一下,估计是原主在南州王心中的分量不重,随便指个不着调的亲眷来送亲,意思一下,免得外人觉得他南州无人。
虽说小御南王在边境不得空,所幸皇帝还是派了最信任的车骑将军周显亲自带队迎亲,送来了各种稀世珍宝山珍海味做为聘礼,算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也足可见御南王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她其实很不解,按理说骁勇善战的御南王有的是选择,为什么偏挑个无权无势又不受宠的南州嫡女。
落脚驿站之前天就暗沉沉的,周显观天象说今夜有雨,催促队伍加快速度赶往最近的客栈,在客栈下榻的时候,陆月衫吩咐兰曦:“一会儿你让厨子做几个咱们南边的下酒菜给周将军送去,就说谢他去祭奠我母亲。”
听到周显的名字,兰曦略显迟疑,却还是应道:“好。”
看兰曦似乎有所顾虑,陆月衫只能改口道:“若你不方便,我让旁的人去。”
兰曦勉强一笑:“不要紧,周将军是御前得脸的人,不能得罪,下面的小丫头些不知轻重,怕冲撞了,还是我去吧。”
兰曦虽不承认,她还是看出点异于寻常,既然兰曦不想说,也不好强人所难。这路还长,陪嫁的二十几口箱子里装的是她后半辈子的全部家当,一行人需要周显以及他带来迎亲的一众武将尽心尽力的保护,早先春鸽说过,周显刚入南州的时候,去祭奠过王妃,想来是旧识,自己主动示好,拉近关系,周显应该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一夜果然暴雨如注,外头哗啦啦下个不停,临睡前兰曦为她卸下头上的发饰,瞧着李氏送的发簪,兰曦还是忍不住说:“云哥儿偷玉枕去赌博这事儿,奴婢还是觉得跟舅夫人脱不了干系。”
陆月衫浅浅一笑,捋了捋肩上的长发,从容的说:“何必去纠结已经过去的事,即便是舅母设下圈套让秦氏母子往里跳,那也得有人肯跳才行,这些年她受了秦氏多少算计委屈,一直隐忍不发,不就是为了拿住一个能让他们母子失宠的好时机,即便她利用了我又如何,这事儿对我未必是坏事。”
“县主何出此言,咱们可是丢了个玉枕。”
“你啊,终究是目光短浅了,一个玉枕值多少钱,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只怕也没想过把玉枕留给我,否则也不至于过世两年多,在我出嫁之前才拿出来,如今因为玉枕丢失,舅父觉得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连官员名录也敢誊抄给我,我们已经是赚了。舅母利用我那不算亲厚的母女情分,惩罚了秦氏母子,她得了好处,心里觉着对我不住,往后我有什么需要,她能不帮我一把?”
听了她的盘算,兰曦竟觉得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有些陌生,以往她虽说聪颖□□,却不攻于算计,对父母存有敬畏之心,对舅父的养育之恩也一直感怀于心,如今却成个冷心冷情,只为自己谋划的人。
这一夜听着外头暴雨如注,陆月衫和兰曦各怀心事,都没睡好。天快亮了雨才停,周显的人来报,说外头路面湿滑不便出行,在客栈多停留一日。
无事可做的一天,陆月衫让人把舅父给她陪嫁的一箱书籍抬进来,舅父虽是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