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白恬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少女的头发有些凌乱,她的脸色苍白,身子看着有些虚弱。
她昨晚已经照顾了自己很久吧,傅率,的内心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把药喝了吧。”白恬将药递给了他,少女沉默的坐在旁边,她的神色凝重,心事重重。
傅率并没有怎么上心,只当她是没有休息好。
她一定照顾了自己很久。
过了一会儿傅率喝完了药,白恬拿着碗走出了房间,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少女停下了脚步,“在修养两天之后,你就可以下床了。两天之后,你便离开这儿吧。”她的语气平静,不带任何的情感,但却令坐在床上的少年身子不由得一震。
傅率先是愣了一瞬,然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答了一个“好”字。
她把自己赶走了也好,至少她就不用看着他死了,自己也不会给她增添负担。
等到了下山的那一日,他站在昆崚山的门口,最后眺望了一眼这个他曾经呆了十几年的地方,最后看了一眼她,便离开了。
白恬这一天出奇的平静,没有掉眼泪,也没有说要送他。
傅率低头笑了笑,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难过了。
“走了,再见。”少年转头,独自一人踏上了下山的台阶,他挥着手走的是那样决绝。
隐隐约约中,他仿佛听到了她的那一句:“不见。”
是啊,她说的是:“不见。”
傅率只当她是小脾气上头了,少年无奈的笑了笑,他也没有转身,只是一个人往前走。
只是少年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别,便是一辈子。
一辈子的不相见。
离开了昆崚山之后,傅率神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死,而是身体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了。
这么神奇的吗?莫非自己感动了天神?还是说那个解药其实是可以解的?
傅率只觉得自己侥幸捡了一命,至于他为什么会活下来这件事情,也没放在心上,他只觉得后半辈子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但是想到下山时,她的反应,傅率的心有些痛,有些苦涩,他决定不去找她了,他想去游历五湖四海,看看外面的世界。
之后……如果自己游历江湖碰到妖魔鬼怪侥幸活下来,大难不死的话,如果自己游历完了的话……那便去找她吧。
其实她才是他一生的执念。
十年后,少年的脸上多了一丝的沧桑,多了几分的成熟与稳重,与当年那个风流痞帅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走过了许多地方,这十年间没有一天不在想着她。他决定去昆崚山……看看她。
昆崚山还是那样,没有变。
他见到了门外的弟子,他向弟子询问白恬,却在弟子口中得知少女已经死了。
她死于一种毒,死于一种蛊。死于他们分别后的第十五天,元熙六年的冬天。
傅率闯进了昆崚,他去找洛缘询问当年的往事,在他的口中得知了白恬的死因。
原来,当年自己活下来并不是侥幸,而是白恬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把他身上的毒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她的脸色才会那样的苍白,所以她的反应才会那样的迟钝。深入仙髓的毒已经让少女逐渐失去了自理的能力,病痛在折磨着她,一天一天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痛苦不堪。
她就这样一天一天被折磨死了。
傅率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是啊,平时连摔倒都会哭的姑娘哪里来的勇气去承受这种折磨与痛苦?
少年的内心不由得一阵绞痛,几滴泪水潸然落下。
惊讶,绝望,后悔,愧疚……
脑海里关于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始终是那样的清晰,那个纯白的少女蹦着跳着喊他师兄,蹦着跳着给他买糖吃,蹦着跳着将自己的簪子送给他……
可如今她却已经不在了。
即使被病痛折磨,即使被打,他也从未掉过眼泪,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红了眼眶,第一次感受到心痛原来是这种感觉,竟是被硬生生撕扯般的疼痛。
洛缘告诉他,白恬从未后悔。
儿时吃饱了就睡摔痛了就哭的少女,长大后也在渐渐变得成熟,成熟到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成熟到默默的为他。
她寻遍所有的仙籍,寻找所有的古书,修炼仙术,以自己的灵核为祭,只为换他一线生机。
她无悔。
因为爱一个人从来都是幸福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傅率走到少女的坟前,少女葬在了一棵木禾沙棠之下。
海棠算是她生平最喜欢的花了吧。
傅率闷了两口酒,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少年笑了,他笑自己真不是个人,真的不是个人。
是啊,他负了她。
许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白恬的傻不是装出来的,那种由内而外的傻,那种由里而外散发出来的善良,那种神性的光辉至今无人能超越,她洁白如雪,犹如海棠一般,成为了独树一帜的风景,令少年沉醉,着迷,难忘。
傅率决定不再游历四方。这江海山川他已经替她看过了,他漂泊半生,那么剩下来的日子,他想有一个家。
他一口气喝完了自己十年前埋下的酒,接着又把新的酒埋在了木禾沙棠之下。
来年,也会有人将它打开。
少年闭上了眼睛,醉倒在了海棠树下,他决定大梦一场,因为梦里有她。
他这一生遗憾终究是太多。
无法决定的命运,不得已的决定,留不住的爱人,最后连那句喜欢都未曾说出口,成为了埋在他心底最深的一个秘密。
是啊,他喜欢她。
他也爱她。
“白恬,我爱你。”
“我也是。”
他睡了,再也没有醒来过,和她一起,在梦境中,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终究死不了,她也终究复活不了。
若问缘起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