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水咕噜冒泡，打开壶口，热气袅袅，盘旋在空气里又消散殆尽。
颜千绘视线聚焦在壶口，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温尔雅倒了杯水。
“在想，你今晚什么都没问，没问我，也没问程式言，甚至长辈对晚辈的叮嘱，比如要彼此珍惜，互相陪伴之类的话……你好像什么都没有说，我以为你总会说点什么的。”今晚的这顿饭，她就好像单纯地去吃顿饭而已。
“拿去暖手，”温尔雅给她倒了杯热水，颜千绘接过，玻璃杯成了取暖的热源，她继续回答女儿的问题，“因为忽然妈妈想通了一件事。
“你是妈妈的女儿，但你和我在任何身份之前，都是我们自己，无论是生活、事业或感情，你都是个能自己做出抉择并承担你的选择所带来的一切的成年人了。
“放在一年前，我想象不到你离开我会是怎样的，今天看见你在这里一切都好时，我才意识到，看上去是妈妈不放心你一个人生活，另一个侧面折射出来的事实却是，妈妈对你也是依赖的，我习惯了你在我身边，可是我的女儿，已经长成独立的大人了，我该放心让你去走自己的路。
颜千绘跪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玻璃杯，眼睛汪汪地盯着温尔雅，“妈妈......”
才觉得她长大了，现在又像个撒娇的小狗，温尔雅心间一软，捏了捏她的脸蛋，不紧不慢道：“女孩子经济独立，有能力有才干，才有自己的底气。在感情上，妈妈怕你受伤，也希望你勇敢试错，但我希望你哪怕受伤或者犯错都会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我的女儿，有底气，也有退路，就算无路可退，妈妈这里永远是你的退路。”
“可是妈妈也有自己的人生，你已经围着我转了这么多年了。”颜千绘说。
“这话你总说，”温尔雅无奈笑，“今天我要告诉你，我一直都知道，抛却母亲的身份，我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人生，所以一直以来妈妈都没有放弃弹钢琴，不是么？你也是妈妈一部分的人生，知道吗？”
颜千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握着，固有的想法被挤压，母女的羁绊，怎么可以用一句“你和我都有自己的人生”来残酷地定义呢？
母亲和女儿，注定了是彼此人生中的一部分。
“其实妈妈是高兴的，”温尔雅感慨，“现在年轻人很多都选择独身，妈妈呢，也不会干涉你的恋爱、婚姻和生育，你有完全的自由，选择独身或者选择投入一段感情，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我希望你做的决定都是因为你想这样做，你抛弃的选项，是因为你不想，而不是你不敢，你懂我的意思吗？”
母亲温柔又锐利的眼神要把她看穿，前者是自由洒脱，后者是胆怯懦弱，她总用前者来掩饰后者，颜千绘在她的目光下微微点头，“我懂。”
温尔雅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没考虑过感情的问题，多少是受到我和你爸爸失败的婚姻的影响，我从来没有催促过你找对象，一方面是出于尊重你的意愿，另一方面，爱情不是一个人的必需品，情感层面暂缺的东西，是可以靠其他感情和精神的丰盈来填充的。”
颜千绘没否认，她的确因为父母亲的离婚，而对爱情不抱有过多的幻想。
认识的女孩子大多想象过自己的婚礼会是什么样的，当她们问到颜千绘时，她面无表情地摇头——不知道，没想过，也没兴趣去想。
温尔雅任由女儿靠在自己肩膀，反手拍着她的胳膊，微微仰头，“但是妈妈这个人呢，即使在一段感情中失败了，也从来没有对爱的追求，遇到心动的对象，还是会勇敢去爱，不过比起年轻的时候，还是会多了几分考量，会考虑现实问题，但是也算幸运，遇到了像Jeff这样合拍的伴侣，能够互相欣赏，有共同话题。”
“所以妈妈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知道你踏出这一步不容易，去爱是一件勇敢的事。爱情的关没办法靠别人去把关的，妈妈首先是相信你的选择，再来才是去看你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能赢得你的心，已经说明一切了，对不对？”
颜千绘眼里已经含着泪花了，她扑进母亲怀里，依旧像小时候一般，埋在她肩窝脑袋蹭蹭，“谢谢你，妈妈。”
是谁说的——如果你运气好，人们会以自己知道的方式爱你：如果你真的非常幸运，人们爱你的方式刚好是你所期望的。
我真的非常非常幸运了。
-
阳关正好，透过玻璃窗打进客厅桌上，洒下金黄。花瓶里的花放了几天，逐渐呈现蔫巴的状态，花瓣边微微蜷缩。
颜千绘拍下照片发给程式言。
颜千绘：【图片】
颜千绘：花快枯萎了。
这几天没人给她送花，自然没有盛放的新鲜花朵换上，明天就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而远在国外的参加活动的程式言还归期未定。
程式言：所以花语是——
花语是...
指尖顿了顿，颜千绘输入删除反反复复好几下，聊天窗口的「正在输入」不断闪现，程式言也不慌不忙，发完那句话后什么内容都没再发，耐心等她的回复。
良久，她终于将输入框里的那几个字发送出去。
颜千绘：我想你了
程式言：我想你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的消息送达到彼此的眼中，满屏幕的星星簌簌掉落，点点洒在她心上。
哪怕是掩着唇偷笑，眼尾弯下的弧度也藏不住。
耳侧灼灼目光投射过来，颜千绘对上温尔雅洞察一切的眼神，傻乎乎地咧嘴一笑。
视频来电铃声这时倏地响起，她扬了扬手机，“妈妈，我回房间打电话。”
谁没谈过恋爱似的，温尔雅唇边溢出轻笑，指着腕上的手表，“别忘了等会儿还要出门啊。”
“知道了。”尾音荡在空气中，她一溜烟儿小跑回卧室。
视频接通，缤纷绚烂的花墙占据屏幕，她讶然，“你在哪里？”
“山本仁树大师的花艺展。”程式言翻转镜头，往人少的地方去，一路掠过惊艳夺目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