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拿本书找个地方窝着,聚精会神地看着书里的文字。
颜千绘时常拿本书坐小许旁边,一来是观察他,二来是其他病友她招架不住,她抬眼看向活动室的程式言,几个大叔揽着他肩膀跟他称兄道弟了,拿着装着温水的纸杯碰碰瓶杯口,豪迈地吆喝“干了这杯”。
程式言倒是淡定,十分配合地喝掉了纸杯的水,瞧见这一幕,颜千绘忍不住垂眼偷笑。
“你又在偷看哥哥吗?”小许不知什么时候把头从书里抬起,看着弯起唇角的颜千绘。
“又?”颜千绘诧异地挑眉,“为什么是偷看呢?我在光明正大地看啊。”
“你这几天,看了他好多次。”小许斩钉截铁地说。
有好多次吗?应该没这么频繁吧。
她发现程式言和这里的人相处起来毫无压力。
他是个拍故事的导演,角色是他镜头里最基本的存在,接触鲜活的人物,去了解不同个体的生活,才能拍出真实生动深入人心的作品,也或许正是多年的职业习惯,使得他乐于也善于和不同的人交往。
那边病友们又拉着他摆了一盘棋,那位将自己经历洋洋洒洒说书说出来的大叔正抓着颗象棋抓耳挠腮,举棋不定,程式言坐在对面淡淡笑着,不紧不慢地等待他落子。
“而且你总是看完他就开始偷偷笑,就像刚才那样,低着头,突然就笑出来了。”这页看完了,小许把书往后翻,折了个对角,而后轻轻盖上。
“你说是就是吧。”颜千绘没打算和他争辩说自己只是觉得有趣。
这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才跟小许稍微熟起来就要离开了,这些天他姐姐姐姐地喊她,总让她想起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颜君颂。
要是小许没生病,也该会和颜君颂一样长成阳光健康的男孩子,在大学里度过恣意的校园生活,参加各类活动,在操场热烈奔跑,尝遍学校街巷美食,这才是他该过的生活。
她挂起一抹笑,温柔道:“要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点出院哦。”
小许很敏锐,倏地皱眉,眼睛瞪得圆圆的,“小颜姐姐你要走了吗?”
颜千绘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离别,点了点头。
空气安静了片刻,小许眼睛张得更大,眼珠像是要凸出来,他的手掌重重落在桌上,狂躁地拍打着合起的书,一下比一下更重。
声响和力度,似乎要把手掌拍烂。
“小许,你怎么了?”颜千绘拍他手受伤,于是抓住他的手腕,想要阻止他的动作。
“别碰我!!!——”
小许突然起身怒吼一声,反手揪住颜千绘的衣袖,把她拽到跟前,明明手瘦得跟骨头爪子一样,却有那么大的力气,抓得她拧不开,她没站稳往前趔趄了一步。
“你想绑架我!我要杀了你!!”小许嘶哑着声音,伸手就往颜千绘脖子放,她没注意被他勒紧了脖子,上手掰开却发现他用了死力气。
他们两个坐在角落的位置,其他人大多在活动室里,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颜千绘的脖子被扼制住,此刻发不出半点声音,整张脸涨得通红。
再不还击下场就是窒息,她不再试图掰开他的手,而是够到桌上那本书,用力砸向小许的脸,他眼睫一闪,吃痛失神的片刻手上的力道松了些,颜千绘趁这个空挡挣脱出来。
弯着腰一阵剧烈咳嗽,她刚想喊人,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笼罩在她身前,程式言闷哼一声,硬生生承受住了后背那把椅子的砸击。
“你没事吧。”颜千绘焦急问他。
程式言忍痛皱着眉没说话,把她推得远些,转身与抄起另一把椅子就要恶狠狠砸过来的小许对峙,他不管不顾地胡乱打砸,程式言则是尽量躲避他的攻击,伺机钳制住他。
护士听到动静早就赶过来,但发病的小许此刻状态已经癫狂,意识不清地无差别攻击人。
“警报器。”他扬声对颜千绘说。
颜千绘闻言,急忙掏出口袋的小按钮按下。
很快就有安保人员和医生赶来,他们合力把失常的小许控制住了,“抓”进病床上用保护带绑住了手脚,给他用了点镇静药药物后终于停止了攻击行为。
赵院长闻讯赶来,见两人没出什么大事才松了口气,莉莉给程式言准备了药,关心了几句后,和赵院长一起走了。
颜千绘在房间帮程式言上药,衬衫脱下,他转过身去,后背那块没有流血,但一整片深色淤青里掺着醒目的红。
找了瓶云南白药给他喷上,“滋滋”的液体喷雾声在室内响起,细密的水雾落在他后背,结成薄薄的水膜。
“好了。”她开口,声音暗哑。
程式言转过身,视线落在她洁白修长的脖子上,一圈的红印和勒痕格外明显,他不自觉地上手抚摸,却忽地感受到她喉间吞咽的滚动,“难受吗?”
“现在还好,刚刚——”话被卡在嗓子眼,颜千绘愣住了。
拥抱来得太突然,拿着药剂的手举在半空中不知该落在何处,她哑然半晌,垂下了手。
隔着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的衣服,颜千绘感受到他偾张紧实的肌肉,脑子第一反应是,他平时那么忙居然有空健身?
体温相贴,热量传递,加上他此刻光着上身,颜千绘僵着脊背一动不敢动,等他主动撒手。
程式言安抚般拍了拍她的后肩,语气愧疚,“对不起,我应该早点看到的。”
精神分裂症病人发作不分时间地点,他明知这一点,本应该时刻注意颜千绘那边的情况的他,却疏忽大意了,这是他的失职。
除了自责之外,看到她捂着脖子艰难喘息的那刻,他心底涌起无尽的后怕。
颜千绘不觉得他有什么可指摘,于是说了句玩笑话调节氛围,“程导今天躲避躲避攻击,熟练得让人心疼啊。”
程式言闻言,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笑。
最终他们没能吃完离开前在那里的最后一顿晚餐,尽管颜千绘再三强调自己没事,但程式言还是急匆匆带着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确认她真的没有受伤后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