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洗漱完毕,颜千绘收到来自陆心的“命令”。
陆心让她今晚发点照片,原因无他,除了之前为李佳乐转发的微博动态之外,她的主页就再也没发过新内容,都快长草了。
作为经纪人,陆心可以忍受她发博频次低,但她觉得两三个月一条动态都不发,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知道的人知晓她在拍电影,不知道的人以为她隐退了呢。
翻找相册,没什么颜千绘觉得好看的照片,忽然想起那天在普拉特游乐场程式言帮她拍了几张,当时看了下,构图、光影都很好。
她点开微信找他。
Q:程导,那天拍的照片发我一下
Q:谢谢啦
程式言:[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他一连发了七张照片过来,颜千绘一张张保存原图,点到最后一张,是可乐罐,可能是误发了,她没有管。
没有什么可筛选的余地,六张图都拍得很好。
颜千绘编辑好图片顺序后,配上文案:Prater[摩天轮],最后点击发送。
隔着时差,国内现在是凌晨,她耐心地回复评论区的夜猫子。
【熬夜福利吗?】
——睡觉提醒:快去睡!
【啊啊啊好美!看到照片不困了!】
——跑几圈就更精神了
【呜呜呜呜绘宝太瘦了!!】
——角色需要
【瘦出马甲线了!】
——本来就有!
【啊啊啊卧槽,腰好细,那是纹身吗?好漂亮!】
——谢谢!
【这是哪里?】
——普拉特游乐园
【绘崽以后会在影视圈发展吗?】
——嗯...有想过这个问题...结论是:不会
【什么时候杀青啊!好想你哦姐姐!】
——快了哦
【能不能多发动态呀!求求啦!】
——不好意思!
【照片拍得好好,像电影画面截出来的一样,又有新壁纸了】
——屏幕桌面让我检查一下
......
一次性回了几十条评论,实在回不过来了,颜千绘关了手机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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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到尾声,没剩多少戏份了。
剧情承接施幸被舒灯砸伤后的第二天。
精神回恢复正常的舒灯并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看到施幸额头的伤口,她皱着眉问:“是我做的吗?”
施幸笑得温润,摇头否认,“不是,昨天放一个东西,没放好,掉下来砸到的。”
她没说话,半信半疑。
夜晚悄然而至,舒灯后半夜才入睡,没睡多久又再次被噩梦惊醒,这次她没有尖叫,只是满头大汗地急促呼吸,良久才端起床头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施幸不在身边,这么晚了,他去哪里了?舒灯掀开被子,下床去找他。
书房亮着微弱的光,她脚步放轻走进去,施幸仰躺在沙发上,盖着薄毯,上面放着一沓纸,舒灯俯身看了内容,是国际上关于精神分裂症的最新的研究报告。
她想去把桌上的小台灯关掉,却意外看到旁边的相机,还有摊开的日记本。
[舒灯近来不爱笑了,每当我接近她,她的脸色不甚开心,总是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阳台,我担心他,又希望能给她独处时间。 ]
[舒灯很难入睡,即便睡着,后半夜也会惊醒,到底是什么样的梦魇在纠缠着她?我们同床共枕,她的痛苦我却不能感知道万分之一。]
[幻听幻视越来越严重了,琴谱也记不清,不能拉小提琴的她,该有多难受。 ]
......
从她患病开始,整个病程长达数年,他每天都记录着,舒灯一页页翻着,双手止不住颤抖,视线移到最新的笔迹上。
[情况好转些了,舒灯不喜欢在医院,我也不喜欢,病号服那么空荡,看得人难受。我把她接回家,新买了相机,我想用来给她拍照,她兴致勃勃地要拉小提琴,实在是令人欣喜的好变化,相机正好派上用场。今夜打开相机,发现它记录了前几日的情景,一遍遍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是一种自我摧残。为什么预后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相机,她抓起桌上的相机拿回卧室看。
扭曲的琴声、尖叫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混乱而嘈杂,房间被她打砸得乱作一团,在她发病的时候,施幸成了她最大的宣泄对象,鲜血触目惊心,灼伤她的双眼。
长久以来,备受折磨的除了她自己,还有施幸,只能陪着一个病患在房子待着,被随时发病的她攻击。
她一遍遍反复看,看自己狂躁不安的姿态、眼窝凹陷、面目狰狞,像个丑陋的恶魔。这是她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身体慢慢滑落到地板,她压抑地哭泣。
她如此珍视的生命,她热爱的小提琴,故土那些与她同样悲惨身世的孩子们,还有施幸......每天的药她有吃,积极配合治疗方案,她想变回原来的自己。
可是,什么用都没有,不是吗?
一帧帧播放的录像就是最残酷的证据,她是一枚炸/弹,是随时失控伤人的疯子,是尖锐的危险源。
她沉溺水中快要窒息,可她仍在努力自救,结果现实狠狠告诉她,挣扎了这么久,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
施幸明知她的病情,无畏地给了她一生的承诺,她也自私地答应了。可现在,她后悔了,她在病痛中消磨了自己,她不想把他消磨掉。
她好累,她真的好累,她抱着腿,蜷缩在床边那个阴暗的、绝望的角落。
夜色如地狱般幽暗,她哭诉,“为什么......”
黑夜不会给她答案。
她咬着手指,明明崩溃到极致,却不敢放声哭出来,不能再毁了他后半夜的安眠,压抑克制的哭声从唇边溢出。
心在这一声声的悲鸣中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