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而不谈、转移话题,或者发愣,这是她最擅长的躲避问题的方式。
程式言没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要个答案,转而问她:“你接了电话回来之后就心不在焉,采访那个的时候出神好几次。”
她抿唇,把最近在忙的事都和他说了,比如有扎实古典乐编曲基础宣玛恒,他想要作出的创新融合的曲子,比如古隆年对古典音乐之外的流派的成见,再比如今天的电话,那是古老师打过来的,让她明天去他家里。
“平时自己随便玩玩就算了,真要去正儿八经搞,我就是古老师眼里的那个、背叛古典教派的逆徒,明天去得去挨训了。”她自我调侃,继续道:“音乐圈里的壁垒也挺多的,理念也各不相同,音乐流派之间多的是互相看不上的。”
她脊椎一松,随意靠在椅背,“从艺术性来看,古典乐的确比流行音乐的艺术性高,那些拥有着层次丰富的结构、曲式,精妙绝伦的旋律的曲子,是艺术家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作品,也是经过岁月淘沙检验所留下的精品。”
“但流行音乐也并非一无是处,如果抛却其他,回归最本质的,一切的音乐艺术都是载体、形式,它所承载和服务的对象都是人的精神世界,有人觉得精神境界也有高下之分,但开心真的必须得分低级和高级吗?”
程式言凝神看路况,找了一处可以停车的地方,停在了路边。
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身子看她,不疾不徐道:“你心里有答案不是吗?”
颜千绘没吭声,他接着往下说:“商业化的流行音乐大都趋于低俗,可也有打动人心的优秀的流行音乐作品,音乐艺术是包容的,可以有很多种形式,不是么?当某样东西变成‘流派’时,一旦有前仆后继的人投入,那它将得到长远的发展,这是一代又一代人传承的助推作用。”
“现在流行音乐也是个流派,但它很稚嫩,但一个东西在发展的时候,必定是要经过漫长的发展,流行乐现在是‘不发达’阶段,不像古典乐发展得这么纯熟,但它存在并且受到大众喜爱,这是当前不可争的事实。”
“越来越多的人在将它体系化正规化地去发展,这也是不可争的事实,流行音乐的创作门槛低,但它的上限一定不会低,它变得越来越好是必然的趋势。”
“我不懂具体的区分是什么,或许在演奏技巧和难度上,你在向下兼容,但是享受音乐的心情是一样的。再说了,两者从来不是互斥的关系,许多经典的流行音乐借鉴和融入了古典乐,到现在依然是经典。”
“你想尝试的创新融合,一定是经过深度创作,而非粗制滥造的。”他定定望向她,眼里是不可置疑的坚定,“你是可以为之去努力的人。”
又来了,这种莫名的蛊惑人心的自信。明明没有激昂的语气,没有夸张的情绪渲染,可他总是能在某些困惑的时刻,将他内心的坚信灌输给她。
颜千绘想,他是不是专门训练过这门技巧,语气夹着笑意,她回:“你这样说得我好像在完成什么宏伟的事业。”
“你本来就很厉害,你可以做出高水准的好作品的。”他一字一句倾吐,表情无比认真,比她本人的信仰感还要强烈。
说完,他弯唇笑起来,和煦又清澈。
去游说别人的心吧,程式言。
撞进他灼热眼眸的那一刻,颜千绘在心里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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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她带着曲子去了古老师家。
刘姨给她开了门,换鞋的时候,她用口型问古老师呢,刘姨下巴努了努,示意说他在喂鱼。
她走近,好声好气地喊他,“古老师。”
古老师握着饲料,连眼神都不屑分给她一个。
她笑眯眯道:“你看这些金鱼肚子鼓鼓的,再喂不得撑着?”
“是吃饱的吗?它们是气饱的。”说着,那把鱼饲料又铺天盖地撒进鱼缸里了。
颜千绘接到古老师的电话时,还在苦恼,该怎么和他讲清楚她的想法,昨天和程式言的对谈,一方面梳理了自己心绪,另一方面也从他那里得到些新启示,或者说,内心更有力量了。
她把昨天的内容转述给古老师听,古老师叹口气,语气稍稍缓和,“你得明白什么叫底蕴啊。”
“我明白的,您先看看曲子再说呗,我是您教出来的学生,就算您觉得我审美降级了,那也不至于降级到什么垃圾曲子都去拉吧。”她把曲子拿给他看。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不伦不类的曲子。”他冷冷道。
颜千绘噗嗤一声笑出来,古老师瞪她,“笑什么!”
“没什么。”她就是想起,宣玛恒也说了这话。她也抓起袋中的鱼粮,悠闲地喂鱼,边说道:“不打扰您了,您先看,看完再下定论。”
古老师冷哼一声,“刚才谁让我别喂鱼了。”
颜千绘无赖装傻,“谁呢?谁呢?”
一拳的鱼粮喂完,古老师那边也看得差不多了,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颜千绘知道他是没有那么排斥了,慢条斯理地解释:“宣玛恒也是学古典作曲出身的,所以您看他写的曲子就有古典的底色,虽然融入了流行元素,但是也非常适合小提琴演奏。”
古老师“嗯”了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笑,“知道了。”
他嘴硬,“在外面被骂了别说是我的学生。”
“这我可没办法,”颜千绘的嘴咧得更开了,乐呵道:“上网一搜就知道了。”
她留下吃了顿午饭,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古老师又提了一件事,他十多年前教过的一个学生,托他牵线搭桥,找她帮忙做点事。
“他又说帮什么忙吗?”颜千绘夹了最后一口菜。
“说是想让你写个曲子,他没和我细讲,让他和你说?”
“可以,您把我电话给他就行。”她放下筷子,点了个头。
古老师叮嘱她,“别因为是我牵线就满口答应,先听听他说什么,知道吗?”
“好,知道知道。”
告别古老师和刘姨后,颜千绘闲逛在路上,这边离G市一中很近,她心血来潮,便打算去学校周边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