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这些,就只是安静地站着,听她说话。
钟欣自顾自道:“她在病床上的时候,每天都会听你的曲子,你能来,她肯定是高兴的。”
有人听见她的话,紧皱眉头往这边打量了几眼,钟欣也熟视无睹。
悼词念完,拿着话筒的白事司仪刻意将声音放得低沉,语速缓慢,“今天钟欣最喜欢的小提琴家颜千绘小姐也来了现场,请颜小姐为钟欣演奏一曲。”
颜千绘本想回点什么,但听到司仪的话后,便默默拿出小提琴走到前面,对着钟悦的照片开始演奏。
琴音缓缓流出,乐声低回婉转,最后变得雀跃跳脱,与人为制造的凝重的葬礼氛围格格不入。
身后是悼念者的目光,或许满是诧异,或许心怀疑惑,但颜千绘并不在意,只是望着照片里的少女,满怀诚挚地为她拉出一首《悦》。
这是为你而作的曲子,钟悦。
尾音落下,她放下小提琴抓在身侧,对着遗像,弯腰鞠了一躬。
将小提琴放回琴盒的时候,钟欣依旧站在她身边,颜千绘继续刚才中断的话题,绕回她问的第一个问题:“所以来的人都是谁呢?为什么没有和钟欣同龄的朋友呢?”
钟欣眉峰轻挑,没想到她会问回来,于是便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钟悦没有朋友呢?”
“她的朋友应该很多。”颜千绘想起照片里少女极富感染力的笑,否定了她的说法。
“但是比不上钟升勇的‘朋友’们,”说着,钟欣张开双臂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落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小妹妹,你被利用了。”
她并没有解释更多,便转头离开,留下不解的颜千绘站在原地。
颜政走近她,面色有些不悦,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态度冷淡,亦或是因为她“抛头露面”被他撞见了。在他看来,自己是受邀的来宾,而她只是请来的一个乐手,这让他面子上挂不住。
他身后跟着那个胖乎乎的男人,眼睛左右转了一圈,看着眼前的两人,问:“老颜,这是?”
“我女儿。”颜政回他,又对着颜千绘道:“这是李叔叔。”
颜千绘根本不认识他的朋友,只是礼节性地点头问好。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女儿?”李锋问,他只见过他的夫人和儿子。
颜政的脸色一变,半晌没说话。
看着眼前这一幕,颜千绘好笑地扯起嘴角,不过她也不想向外人说自己的家事,于是撇开话题:“李叔叔,你们是钟先生的朋友?”
“商业合作,有过几次交集,一来二往就是朋友了。他家的小女儿我见过一次,可爱的紧,可惜啊,小小年纪.......”李峰叹了一口气。
悼念会之后安排了一场午宴,侍者恭敬引导来宾,众人熙熙攘攘行走,抵达附近的一处宴厅,颜千绘本来打算离开,但这个李叔叔却热情地留住她,话密得让她无法推脱。
宴厅大门敞开着,踏进去的那一刻,颜千绘觉得那扇门就是一道分界线,划分了阴阳和生死。
人的悲喜也可以切换自如,离开葬礼的场合,饭桌上不复刚才的肃穆凝重,众人的交谈声也连绵不绝,隐约也能听到笑声。
颜政和李峰在桌上聊些商业上的事,她没有丝毫想聊天的心情,落座在角落,无聊地喝着杯里的热水,随便塞了点糕点填肚子。
这是一场热闹的聚会,喧嚣声喋喋不休,吵得她耳膜鼓震,只想马上离开。
钟先生到每桌敬了杯酒,寒暄几句,微微点头,感谢他们的到来,颜千绘旁观着一切,只觉得这些世俗的形式上的礼仪,真是让人心累。
上了年纪的人的通病,看见个适婚年龄的晚辈就想拉郎配,李峰和颜政聊着聊着,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顺势提起了自家表侄。
他笑呵呵道:“老颜,你家千金和我那个海归侄子年纪相仿,年轻人之间可以多交流交流。”
颜千绘扯起唇角,觉得好笑。
这时,钟先生刚好到他们这桌,看见他们坐在一起,又听见李峰的话,瞬时便明白过来,“原来颜小姐是颜总的女儿。”
颜政点头,对他讲了句:“节哀顺变。”
钟先生朝他举起酒杯,又对着整桌人转了一圈,说:“感谢诸位参加爱女的追悼会,各位朋友的安慰劝解钟某都记在心里了,这杯敬大家。”说完便一饮而尽。
就像前段时间请她参加葬礼一样,谦逊、有礼、诚恳,没人不会被这样一位失去爱女的可怜但仍旧体面的父亲而动容。
他拿着酒杯去往下一桌,侍者端着酒跟在他身后。
饭桌上众人又恢复交流,这位李叔叔似乎有些缺根筋,完全没看出他们父女相处方式的异常,依旧不依不饶,巴不得现在就把他的侄子叫过来,“千绘啊,要不然给叔叔个联系方式?老颜,你说句话啊?”
他能说什么?颜政这么多年都没管过她,有什么资格插手她的事呢?
颜千绘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拎起琴盒起身,“李叔叔,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哎,怎么就走了呢?”李峰嘀咕。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颜政开口。
颜千绘没回头,“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直到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她才觉得在室内那种没由来的憋闷窒息的感觉消退了些许,不经意一瞥,路边停着一辆车,穿着西装裙的女人俯身进了后座。
是钟欣。
看来,她也不想待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