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崇也趁有一日散衙之后,顺道到文远斋跟孟老太太讲了这事。他除了说颜家和王家几人如今留职查看之外,也不轻不重地点了孟老太太一句,“唇亡齿寒,祖母还是悠着点。”说完便走了。
老太太人精一个,听完之后静坐了一炷香的时间琢磨知崇这话,想清楚之后,就叫行露扶着她去家祠烧几炷香。
孟肇戎的三进院子就挨着祖宗祠堂,这会儿是孟肇戎快要散衙的时候,邵姨娘有个习惯,会趁孟肇戎快散衙的时候等在这三进院外头乘凉溜达,这样他可以一回来第一个就能看到她。
所以当孟老太太去祠堂烧香的路上就算准了,也果然遇着了正在三进院外头等着的邵姨娘。
邵姨娘客客气气地跟孟老太太问了声好,然后非常诚挚自然地表达了对孟老太太的关切。
理论上姨娘是没资格去孟老太太跟前晨昏定省的,除非有事特别要求见,才会允许她进云远斋拜见。邵姨娘虽说早先是从老太太院里出来的丫鬟,可毕竟将军府将近十五年的岁月过去,她已经不是那个处处仰人鼻息卑躬屈膝的小丫头了,而是将军府上说一不二的半个女主人,如今孟老太太既不满意她处处能压颜双仪一头,她也不犯着天天过去触老太太的霉头,而老太太又不大爱出院子,她们两个很难遇上,真要像今天这般遇上了,那邵姨娘也是能屈能伸做个周全的表面功夫的。
孟老太太也是表面功夫的行家,她没言语,但是很顺手地将一个胳膊搭在了邵姨娘手上。
邵姨娘赶快扶着孟老太太,心里嘀咕着,表面却恭顺地陪她往前走。
孟老太太只当家常似的问,到孟府几年了、哪一年去的兴州,回来这些日子感觉如何。其实这些话不过是个引子,无论邵姨娘说什么都不要紧,她横竖还有下一句等着的。邵姨娘心里清楚,却还是仔细应对了这几个问题,回答得熨帖又详尽,仿佛真当孟老太太关心这些似的。
这两人简直代表了孟家宅斗的最高水平,孟老太太是百炼钢,邵姨娘是绕指柔,她们分明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做什么聊这些家常?此处离文远斋这么远,又不年不节的,哪里真需要拜祠堂,无事不登三宝殿罢了,凭孟老太太的手腕,恐怕有一阵血雨腥风要发作呢。
邵姨娘心里明镜一般,远远给小舟递了个眼神,小舟会意,便不动声色地退到后头,待消失到孟老太太的视线范围时,才一溜小跑着往孟肇戎回家路上搬救兵去了。
孟老太太搭着邵姨娘的手走到祠堂旁边两棵歪脖柳树后头,旁边就是祠堂的院门,她就停在这儿,给行露递了个眼色,行露于是很识趣地退后几步,把祠堂附近的其他丫鬟都打发出去玩。
“跪下吧。”孟老太太言简意赅。
邵姨娘心头一紧,赶紧侧对着祠堂的门跪下。她身为妾室没资格进祠堂,自然不配面对祠堂,可是背对祠堂跪下也实在不敬,便挑了个角度,陪着小心道:“妾不知哪里做了错事,还请老太太指点。”
孟老太太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气势逼人,她瞥了一眼邵姨娘:“去昌安府衙门口告状的人,和去督察院递状纸的人,都是你安排的吧?”
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邵姨娘这会儿才觉得腿是真的有点软了。此事原本谋划的很好,整个孟家除了施昀夫妇和小舟外,觉悟其他的人知道,这三人又都是她的心腹,怎么传出去的?老太太这问题实在叫她禁不住,但她不愧是宅斗界的魁首,只要没有人证物证指到脸上,她倒是能咬牙硬抗到最后一口气。
邵姨娘恭敬道:“妾一直住在内院,到昌安以来,连伯府的门都没出去过,外头的事情虽隐约耳闻,却也不大真切。只听丫鬟说,前阵子有人在昌安府衙外击鼓鸣冤,敲了一日,阵仗闹得很大,也不知后来如何了?”
孟老太太道:“邵筝儿,当着我也就不必演戏了。今日就咱们两个人,我也不会跟儿子说什么,你再这么拿乔作态,不是上算。”
邵姨娘低垂着头不做声,老老实实听孟老太太吩咐。
孟老太太继续道:“我原本将你许配给老二,就是图你知根知底,以前忠心又细心,能让人放心。但是你得牢牢的记住,我愿意给你脸,你才能做个金尊玉贵的姨娘。你在家中的地位如同个如夫人,我虽然抬举颜双仪,却也没一味地偏了她去,我不爱管你们内院的事,究竟是东风盖过西风,还是西风又压倒东风了,只要没做出什么太离谱的事,我的手就不会伸到你面前。但是你若是敢毁我孟家的门楣,我就决计饶不了你。”
邵姨娘赶快恭敬道:“妾万万不敢毁了孟家的门楣。妾何尝不知,身如飘萍,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老爷、就是孟家,倘若伤害孟家万一,那也是毁了妾得以栖身的根基。”
孟老太太冷哼一声:“你自作聪明,以为行事周全,害别人还能保全孟家,可你听没听说过唇亡齿寒?颜家和王家一旦倒了,下一个被整治的就是孟家!你倒以为能保全孟家呢,也不用脑子想想,你家老爷毕竟是个武官,前几朝最被疑心功高盖主的几乎都是武官,大老爷也有他在文官路上的政敌,想让咱们家倒台的人海了去了,你只需要轻轻点个火,自然有人忙不迭地去添柴加薪让这火烧起来,那到时候可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住得了!蠢材,你老爷在外头小心翼翼亦步亦趋,你却上赶着给别人送命去,实是目光短浅!你好好想想,这事是怎么传到我耳朵里的,我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你老爷知道了你在背后兴风作浪弄虚捣鬼,你猜他会怎么想?”
这番话字字诛心,每个字都戳在了邵姨娘的心坎上,简直让邵姨娘心理防线直趋坍塌。邵姨娘也恨自己不争气,对孟老太太的指责简直抬不起头来,她穿的衣裳宽松,衫子里头盖着的腿已经抖如筛糠,手却很稳,仅仅伏在地上,缓缓说:“老太太警醒的是,妾愿意为孟家当牛做马粉身碎骨,不仅绝不敢有二心,也绝不敢自作主张。”
即使到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邵姨娘都滴水不漏,没有说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话。
正当时,赶上孟肇戎散衙回家,小舟已经提前跟了一小段路,把邵姨娘被孟老太太拉过去的事情形容得十分严峻,生怕孟肇戎赶不及,邵姨娘真被发落个万一了。孟肇戎还觉得很奇怪,毕竟按照邵姨娘这恭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