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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1 / 2)

黑漠漠的夜中,殷离睁大了双眼。

原来竟真是如此。

被狱卒绑缚走的赫连定,看着她口中的嗫嚅,从口型来看无疑是彼时王哲口中用乌孙语叫出的阿姐。

被王家族人按捺下的随风,对着她哑声叫唤,分明是在唤她阿姐。

她赌自己不会记错,也赌赫连定不会对她用强。

赌对了。

随风察觉到她的轻颤,以为是疼痛所致,他揽过人,心焦地问道,“可是哪里疼?”

手上却触到一点温热,他慌乱一瞬,指节抚至人面上,才发觉她已是满面泪水。

可那眼泪竟似无源之水,如何也止不住,他的袖口泅湿了一大片,随风着了慌,“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惹了阿姐难过,莫哭,莫哭,都是阿定的错……”

热泪从面颊滑落,一滴一滴,浸湿了耳下的软枕,她隐忍着,小声的啜泣。

随风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给人揾泪,又一下一下轻抚着人的背抚慰:“过去的事都不算了,现在我们在一起啊。”

接着,像是要转移她注意力一般,随风从衣襟内掏出一个玉坠儿,悬挂在她眼前,哄人收住眼泪花儿,“这块玉坠,我也有一个,与你的那个凑成一对儿,那时我在狱中,就是凭借这玉坠儿认出的你。”

殷离怔愣,见着他的那块玉坠,手抚上去,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温润的昆仑碧青玉,繁复的双螭纹环抱着一只游龙,与她胸口佩着的玉一致无二。

她抚摸过这玉太多次,知晓随风的这一块是再高明的匠人也仿造不出的。

难过又失望的感情涌了上来。

随风音色柔和,似是声音再大一点,会打碎眼前这美好幻影一般,“我们有一个妹妹,出生后的第三日就过了身,她还那样小小的一团,我难过了许多天,母亲消瘦了好多,那夜我伏在她膝头哭,她告诉我,我还有一个阿姐。”

随风拨开她黏湿在面颊上的发,“可她不在乌孙,而是中原,那时我尚不知中原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我还有一个阿姐,在这世界上的一个角落……”

克须靡的反叛就在一夜之间,那日的乌孙庭也像常时一样,父王与左右贤王、左右大将在龙庭议事,母亲在帐内做针黹,他在草原上骑小马驹,还未像平时一般,玩至日暮尽兴,他的侍从伊古便急着赶来,不由分说地扛起他回营帐。

他在人背上挣扎,直到见至帐内母亲惊慌的神色,美人泣泪,谁见都心生恻隐,他问伊古,阿母是怎么了?

伊古不回答,只是开始收拾行囊,他伏在陶婉的膝头,还以为是自己贪玩惹了人伤心,讨好般得要得到阿母的原谅,阿母总熏一身的鹅梨香,与乌孙的蒙药香截然不同,一呼一吸间,皆是自然新鲜的甜香。陶婉抚着他的发,从胸口处解下块玉坠儿,告诉他,在此间还有一个阿姐,带他去找阿姐。

他眼里闪着兴奋之色,“真的么?我还有一个阿姐!她叫什么名字?又长什么模样?她会捺骨码么?”

那时他还读不懂母亲脸上的悲色,她从来美丽又优雅,像是汉人做的那些彩漆屏风,嵌了螺钿与金银片的拣妆,与草原的粗莽、血腥始终保持着距离,这格格不入的美吸引着粗蛮的乌孙男人,父亲为讨她欢心,在赫连山深处造了所汉宫殿,克须靡屠尽赫连一族,埋杀父亲所有的姬妾,独独把这个汉宫神女据为己有。

到夜间时,他藏在描金箱笼里头,手中紧握着母亲给他的玉坠儿,被伊古送出了乌孙庭。

他那时十三的年岁,才被父王立为右谷蠡王。

他擦拭她濡湿的眼睫,“我找到你了,可你认不出我,我是乌孙人,你们宋人都恨乌孙,我那时想,万一你也恨我……”

随风言语里的母亲,与她没有关系。

她不是迟钝的人,庄图南带着她去祭奠陶婉,在回忆起陶婉公主时面上的神情,都是谈论殷眉时从未露出的。

他说想埋在风沙里,究竟是想要与祖父殊途同归,还是想要离他的陶婉再近一点点呢?

她越来越难受,只觉得身子都要沉下去,看向眼前这个或许有着骨血的兄弟,指节抚过他的眉眼鼻唇,陌生又熟悉,“她……是个怎样的人?”

随风温顺地垂下头,任她指节游走,他沿着人的掌,贴上面颊,“温柔和嘉的性情,倾国再倾城的容貌,雍容闲雅的秉性,哪里都好到了极处。”

哪里都好到了极处,大宋第一美人,敬武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在乌孙,在西北人人称颂的右夫人,有这样一个母亲,如何不荣光呢?

可她还记着,在休水村一个小小山坡上,有一处小小坟茔,里面埋着的人还没有被她遗忘。

那是生养了自己十四年的母亲。

漠里似乎又起了黑风,北面有风打着响哨呼啸着奔来,莽原上传来渺茫的狼嚎,毡帐似也在这突袭中微微战栗,随风枕着她的发已深睡,一只掌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面上恬静又安稳。

她睁着眼,久久难以入眠。

*

跪伏于地的女子,咬着牙又承下一鞭,王元朗静默地看着,似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可指尖却每每的重鞭落下时轻颤。

行刑的是一个军正,永平军内掌事军法的专员,手下自然不会轻放,阿斯尔一个乌孙女子,体格虽比宋女健壮,也难以承受这鞭刑的剧痛。

军正发问,“那个男倌,是什么人?”

阿斯尔咬着半边唇,直至唇角渗出丝丝血迹,也不愿透露只言片语。

她不回话,那便手下加力,毫不留情地鞭笞在年轻女子背上,她衣物未去,在这鞭笞下血肉翻飞,与锦绣碎片掺和,军正手段酷烈,每一鞭都准确无误地笞打在旧伤上。

沈冽看一眼王元朗,见他面色难堪,只是背过身,负手身后,吐出几个字,“她既不肯说,把王哲带来,让他来问问,自己的好母亲究竟都做了什么。”

王元朗捏紧拳,阿斯尔听得清楚,她慌忙支起半个身子,膝行至王元朗腿边,抓住他那狼皮长靴,眼中带着恳求,“夫郎,不要!不要……不要把哲儿带来!”

王元朗看她一眼,见她一双眼中已是热泪涕零,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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