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抵京,元怀悯等将士得召受封。
朝堂之上出乎众人意料,元怀悯竟主动归还兵权,要将元家自开朝起就一直掌管的军队交出来。
满朝哗然,陛下毫不费力地了却了心头的刺,面上假装不悦,甚至挽留两句,待确定元怀悯意已决后,皇帝转头就将晚间接风宴的规格提了一个档次。
文武百官尽数到场,元怀悯坐在朝臣上位,被接连敬酒,几十杯佳酿下肚,仍旧面不改色,反而是故意灌酒的人被喝得醉醺醺。
舞者衣袂翩跹,宛若花间飞舞的蝴蝶,伴着琴乐声不断动作。
曾典与曾叙同桌,正前方坐着的是备受宠爱的五皇女,阿谀奉承的人更是多到乌泱泱一片。
连连不断的马屁掺着过分夸大的笑容,双双挤满了曾典的耳朵,除了这些话术,旁的声音像是都消失了一样。
还有人为五皇女吟诵酸诗,听得曾典头皮发麻,越发坐不住了。
同桌的曾叙对此早已习惯,还能从嘈杂的人声中脱离出来,去欣赏歌者美妙的歌喉。
曾典在凳子上左挪一下右动一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似地,曾叙瞧出她的不舒服,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曾典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两声,总不能说是听人捧五皇女臭脚听恶心的吧。
她敷衍道:“昨夜没睡好,有些困了。”
曾叙笑她像个孩子:“困的话出去走走,没人盯着咱们,记得别出去太久就好。”
听到此话,曾典像得了圣旨,撂下筷子赶紧起身,与曾叙对视一笑,随即从后面悄声走出大殿。
室外的风迎面扑来,凉爽的气息吹散了她身上积聚的热气和被人熏出的酒气,只剩下神清气爽。
曾典舒了一口气,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了,从宴请群臣的大殿出来,其实也无处可去,回住处太远,去御花园太晚,别的地方能看的都看遍了。
曾典干脆就近贴着墙边慢慢散步,暗色的衣裳几乎与墙下阴影融为一体。
走了一刻钟,才从这个墙角走到同一面墙的另一个墙角。
身后,侍卫黎光安静地跟随曾典乱转,黎光曾负责抓捕康儿,曾典觉得这人话少、办事牢靠,回宫后就劳烦贤君将人送到自己身边。
殿内的热闹声被建筑罩上,隔了一层墙,传出来的只剩下朦胧的响动。
夜色寂静,侧殿的大门被突然推开,皇帝沉着脸大步走出,随行的宫女小厮们迈着小步,快速跟上皇帝回席的步伐。
待御前的人都走光了,侧殿中又先后出来两个人。
打前头出来的是九皇女曾数,然后是大理寺卿沈觉。
曾典立在墙下,与侧殿隔了段距离,看她们看得清楚,但对方却都没发现曾典在此。
沈觉同九皇女曾数拱手行礼,曾数看了对方一眼,先行回到殿内,过了大约一刻钟,沈觉方才进去。
曾典虽对朝中关系了解不深,但还是能看出气氛不平常,自己也在外面呆够久的了,曾典在沈觉身后过了一小会儿也回席了。
宴席上,五皇女桌旁还是围满了人,不过终于换了一批赞美的词,没把人耳朵磨出茧子来。
曾典坐回座位,心中难免好奇发生了什么,于是抬头望向皇帝。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皇帝娘竟正瞅着她,脸上还是那副阴沉的神情。
曾典被吓了一跳,嗖地低下头,脑袋里回想着自己最近可有做错什么,想了两三条没想出结果,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不大对劲。
皇帝看的是她吗?同方向的人还有很多,譬如前面那一堆人。
曾典再次偷瞄皇帝,但此时皇帝已然收回目光,独自喝着闷酒。
两三倍酒下肚,皇帝倏地开口道:“广安侯戍边有功,英勇非凡。”
吵闹的大殿瞬时安静下来,众人回到座位上聆听皇帝接下来的话。
五皇女曾敬嘴角衔着笑,以为母亲只是要赏元怀悯财宝,结果就听见皇帝娘接着说道:“若不在朝堂上展现一二,实乃我大燕的损失,刑部尚书的位子空置已久,朕看你正合适。”
曾敬嘴角的笑僵住,下意识去看外家祖母——吏部尚书赵琪。
殊不知,皇帝授官时盯着的不是元怀悯,而是她。
看到最疼爱的孩子如此依赖赵琪,皇帝心中被种下的新刺彻底扎根了。
赵琪这个混账,教坏她的女儿,敬儿原本是多么乖巧的孩子啊,现在被带得心思越来越野,当众结党,受朝臣胡吹乱捧,连六部尚书的官位都敢在私下许出去,五十万两给朝廷塞进来一个浑人。
这些年来,赵琪没少让人递折子诋毁广安侯,元家紧紧握着几十万大军,还与太女沾亲带故,皇帝很难不疑心元怀悯。
然而今日元怀悯爽快放权,倒叫皇帝措手不及,心中的怀疑跟着动摇。
刚又在侧殿中听大理寺卿沈觉汇报,做出强抢民男、搜刮民财、称霸一方的人不是太女和元怀悯,而是赵家人。
如今庆州成了姓赵的天下,庆州百姓只知赵琪,竟不清楚是哪位皇帝在位!
赵琪想让她的党羽成为刑部尚书,皇帝绝不顺着她的心,老九说得在理,能接任刑部尚书位子,又不惹人非议的当属是广安侯。
几个孩子各有各的私心,明知老九是为了减弱敬儿的势力,但皇帝没有太多的选择,不想让赵琪接着操纵敬儿,就要找另一个人顶上刑部尚书,要不跟赵琪同流合污,能叫朝臣服气,除了广安侯也不做她想了。
至于敬儿的损失,有自己这个娘在,日后都能补偿回来。
“陛下,不可啊。”赵琪放下筷子,站出来说道:“广安侯旧伤未愈,又对刑部事宜知之甚少,恐难当此任。”
皇帝没有搭话,脸上的不悦越来越浓。
元怀悯此时没做推脱,直接领旨谢恩,荣辱不惊的做派气得赵琪牙痒痒。
曾敬也想劝说两句,但赵琪看出了陛下对自己有意见,在曾敬开口的第一声,就用眼神示意,拦住了曾敬接下来的话。
一连串动作简直是在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