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的时日戛然而至,姜声霖重视此次“邦交”,便下令由锦衣卫指挥使纪希亲自护送使团前往。
使团浩荡,但比城门送行的人来说,却不觉如此。听说姜平遇亲自前往周国,泽阳百姓纷纷前来送行。
整个使团走的极慢,姜平遇正坐在最前端的马车里,双眼轻阖,默念着手里的佛珠。车外人声鼎沸,热闹但不觉吵闹,就算是坐在马车里,都能清楚地听到外面大多在说一些“顺顺利利”的吉祥话。
玉竹掀开侧帘的一角,偷偷朝外探去,看着路旁出来送行形形色色的路人,突然看到了一群身穿暗黄袈裟的和尚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于是知会姜平遇道:“今日玉华寺的僧人竟也来送帝姬了。”
姜平遇微微睁眼,朝马车在看了看,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凤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开口,朝外说了句“停车”。
马车突然停下,两侧的行人只见一身着素锦的青衣女子,气如佳兰的女子从最前端的马车上由身旁的人搀扶下了马车,缓步走到一众僧人面前,向领头的着金线袈裟的老和尚行礼。
老和尚一手持着法杖,一手五指并拢,竖于头前,浅鞠回礼,说道:“帝姬此去泽阳暗涛汹涌,还得多多保重啊。”
姜平遇双目微沉,唇角向上,露出了个得体的笑容,回道:“劳方丈费心了。”
没想到老和尚面露慈悲,接着道:“帝姬不必太过担忧,不过一月之久,定会平安顺遂。”
听到老和尚的话,姜平遇脑子闪过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那就借方丈吉言了。”她还有许多的疑问,但旁人众多,于是只能作罢。
在转身之际,姜平遇双眼对上凤眼的主人,微微一笑。那女子半张脸被面纱遮住,但是眼睛还是显露出诧异。
她用眼神向女子表达善意,直到用余光瞥见晋王的大腿小幅度夹紧才彻底转身。
回到马车上,玉竹不解地问道:“为何法禅方丈会笃定帝姬会在裕安待一月之久呢?”
苏叶用手拍了下玉竹的脑门,忙道:“法禅方丈如此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道理吗?姜平遇猗坐在卧榻上,暗自思索。都说法禅方丈神通广大,慈悲为怀。真佛假佛,好事坏事,怕是这一趟才能得知了。
*
使团沿着汾水,途径南洲,临川,平阳,最后到达裕安。使团人多,一路上走走停停,也称不上劳顿。
终于在行至第八日时,到达了裕安城,城门受命接应的是挺鼻薄唇,剑眉入鬓的桀骜少年郎,高座马上,身姿挺拔,单手轻拉马绳,如果靠近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的右眼眼皮处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痣,冲淡了他眉眼间的戾气,甚至有丝丝的温和。
眼见着使团靠近,周广祎并没有下马的意识,他知道梁国帝姬受邀前来是来“受难”的,若是对她太过尊敬,难做的就是他和母亲了。
母亲不似皇后,没有周帝无限宠爱,他也不似太子,不是周帝真心承认的儿子。
马车上,玉竹和苏叶正慌忙帮姜平遇整理着仪表,但姜平遇却没有太多的情绪,毕竟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周广祎全都清楚。
周广祎本是周国五皇子,可惜生来不受皇帝待见,就算母亲是淑妃又怎样,还是十二岁就开始跟着舅舅刘家镇守边关,老皇帝说是历练,明面人都知道,不过是怕五皇子发展臂膀,让他远离皇权。而现今周帝看太子一族势大,把他拉回来平衡罢了,但除非五皇子造反,否则难得周帝青眼,也难登大宝。
要在几年前,姜平遇从未想过会与周广祎有何交集,可是草原一行让她被周广祎当成奸细抓了起来。为了平安回到梁国,她不得不以各种手段洗脱嫌疑,没想到周广祎紧抓着她不放,最后只能跳河逃离魔爪。
与周广祎相处了一月之久,姜平遇对她可是了解颇深。如果不是今日他来接应,姜平遇都要忘了这个祖宗了。幸好二人在裕安都是身不由己,受人牵制,肯定不能“相认”。想到这里,姜平遇微微松了口气。
待使团停稳后,姜平遇率先缓步走出。一刹那间,周广祎的眼睛微张,先是闪过一抹惊异接着是欣喜,眨眼间又变成了恼怒和担忧。遂即侧身下马,强忍着向前的冲动。
江俞?姜平遇?他在听到姜平遇的名字时就该想到了。
周广祎看似沉稳,实则单手握拳于腹前,姜平遇也早已看出他的不安。
“早就听闻周国五皇子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姜平遇嘴角向上,再次露出了标准化的微笑。
“帝姬说笑了。今日见帝姬,端庄沉稳,不愧是梁国典范呐!”
看似恭维,确是让她回忆了在草原时的狼狈,夕日灰头土脸,被他称为“小野人”,今日摇身一变成了亭亭玉立的梁国帝姬,成了他高攀不起的人。
姜平遇内心不喜,但却不能表现出来,于是道:“那就多谢五皇子谬赞了!”眼看着时辰不容误,又紧接着客套:“那就麻烦五皇子了。”
“应该的。”一来二去的客套周广祎也是深得其道。但像姜平遇这般无耻地接下夸赞的确实没几人。
护送进入城门,周广祎眼中有丝丝不可控制的欣喜,他故意走得很慢,仿佛要与姜平遇的马车并排而行。
姜平遇慵懒地靠着车壁,默默听着外面哒哒的马蹄声,这个周五,依旧无赖得狠!
想起一年前的那天,他正坐椅上,手中持笔临摹,漫不经意地朝她说:“好啊,我答应放了你。只要你给我当一个月的烧饭丫鬟。”
她天真地以为他一诺千金,没想到却在一个月之后反悔,还一脸严肃地说了句:“军机大事,岂能儿戏,你有奸细的嫌疑,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姜平遇一瞬间就火了,一股脑把他推倒在地,还把他桌案的文书全都一扫而下,理直气壮地回到了帐篷。
再后来,任他怎么道歉都不管用,直到逃走都没再见他。
想到这里,姜平遇内心复杂,也不知自己当时 “寄人篱下”,怎么有勇气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发脾气的。想来应该是一时火大,冲热了头脑。
再次重逢,周广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