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药室出来,俞唱晚与邱岭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开着几株寒梅,她便道想赏花,青铜借口有事,留她一个人在院中。
俞唱晚的脸色登时沉下来。
这位王大人昨夜威仪逼人,今日就跟变了个人一般,和蔼得似富家老爷,好说话得很。但给她配了个对她并不恭敬的丫鬟,这丫鬟也似乎不怕她去告状。还给她配一个能将翡翠丸复制到七八成的帮手,那邱岭还摆明了弟子的姿态。
呵,真有意思。
次日清晨,雪霁日出。
俞唱晚和青铜前往药室,她看了眼更漏,又看了看高挂的乌金和梅树下的影子。
原来这座宅子在桃源县西边,就是不知道是在城内还是城外——县城内西边住的人家仅次于城东,能拥有这样宅子的人不少;而县城外以西有盘龙山的余脉,山势低路好走,包括韩县令在内的许多乡绅富户在那儿都修建得有别院庄子。
俞唱晚进去药室,邱岭已经在了。青铜关上石门候在门口,药室里仅留两位药师。
二人头一次合作制药,邱岭只行帮手之事,全程听使唤,毫无半点怨言。
“炒砂还是我来吧。”邱岭每次制作寒食丸的数量比较多,铁锅尺寸很大,锅铲也长,见翟药师翻砂吃力,便主动接过了锅铲。
俞唱晚自然不拒绝,捶了捶酸软的胳膊,闲聊道:“每次都要制这么多么?多久制一次呢?太频繁了可不累死人!”
翻砂的声音回荡在地下药室里,邱岭罕见地笑了笑:“你头次来未习惯这些家伙什儿自然会累,多几次便好了。平素十日做一次,但具体要多少何时要,还得看大人的意思。”
俞唱晚点点头,“你来这里多久了?”
“才几日。”
几日便能造出一个这样的药室?该是何等人力财力?
邱岭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误会了,翘了翘嘴角,“这个密室我到的时候就存在了,只是这些器具是现做的而已。”
俞唱晚赧然,暗想这应该是宅子原来的主人开凿的避难密室,王世贞一行来了后加设了烟囱、灶等物。
“王大人他脾气如何?这次我要是失手了他不会打骂我吧?我瞧着他身边的人都挺凶的。”
俞唱晚双肘撑在案上,手托着下颌,两颊的肉被推到眼下,从邱岭的角度看下去,少女眼神清澈,脸肉肉的十分惹人怜爱。
他赶紧移开目光。
“王大人脾气还算不错,我跟他三年没怎么见过他发火,不过我见他的次数并不多。这次他能亲自去请你回来,可见十分重视你,自然不可能打骂你。”
说着又将王世贞身边的近侍简要讲了一下。
“那位脸上有……胎记的你认识么?”俞唱晚指了指黥面的部位。
邱岭一怔,回想了几息摇摇头,“王大人身边好像没有脸带胎记之人。”这三年他也见过王世贞身边不少人,着实没有那号人物。毕竟大人物都要脸面,怎会把面相有异的放在身边伺候?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俞唱晚垂下眼眸,“可能是我瞧错了。”
她咬着第二节指骨,那夜扣住她的人竟不常在王世贞身边,但他似乎又是王世贞的心腹。那么,他只可能是王世贞的一只暗手了。
“你呢?为何会去制翡翠丸?”
“缺钱,很缺。”
“想存嫁妆?”这句话脱口而出,邱岭自觉很唐突,但又无法收回。
俞唱晚似乎没了闲谈的兴致,长长的睫毛掩住清澈的眸子,药室里只有锅铲碰击锅和矿石砂被翻炒起来的声音。
好半晌,邱岭才听她落寞道:“我已经被退过一次亲,暂时不想嫁人。眼下又来了这里,不知何时才能出去,更何谈说亲?”
邱岭顿了顿,默了默改了口:“只要王大人对你放心了便不会再将你禁足在宅子里。”
俞唱晚随意嗯了声,心中腹诽,呵,他大约永远也不会对她放心。王世贞必然已经知道刘记药铺与镇远镖局的火拼是她设下的狗咬狗之计。眼下留她一命不过是看在翡翠丸的份上,等到她的翡翠丸也不再是秘密,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俞唱晚垂下头,让人看不见她幽深的琥珀色眸子。
邱岭却觉得她沉浸在了悲伤之中,他本就不是善于言辞之人,眼下更是讲不出来许多安慰的话。
俞唱晚才没有悲伤,只是想把自己塑造得更可怜些,毕竟足够惨了才能勾起他的恻隐之心,让他放下戒备说出更多内幕。
半晌,邱岭舔了舔嘴角,“其实我早已久仰翟药师的大名。”
俞唱晚惊道:“你知道我?”
邱岭笑笑,那是自然。在翡翠丸第一次现世时,他便得了一粒,当时可谓惊为天人。“我想,这位翟药师的制药之技已臻至化境,该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药师。”
谁能想到她是一位不满十六岁的姑娘?
俞唱晚被逗笑,问道:“那你从何时想着要复制翡翠丸的?”
“试过药丸后。我想没有哪位药师不想试试自己的水准。”
这半年来他几乎是有空便在琢磨、尝试,但都找不到要领,最成功的一次便是昨日那粒。
在邱岭的制药人生里,同龄人中还未有能超过他的。在反复失败中,他的心态也从好胜慢慢转为叹服,再到好奇——他曾无数次遐想能制出这么美的药丸的药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生得何等模样。
“如何,见到我可有让你失望?”俞唱晚揶揄问。
“自然没有,只是感慨青出于蓝,你还如此年轻。”邱岭前一日夜里便得到了消息,是以昨日的会面他是有准备的,却未曾想她还是跟想象中的“翟药师”相去甚远。
好话谁都爱听,俞唱晚十分受用,二人就着制翡翠丸的事又聊了好一会儿。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去木架上拿今日才到的新鲜麻叶,却看到旁边有一个乌木匣子。其余药材要么放在木架上,要么放在药屉里,就它突兀地摆在这儿,必然是十分珍贵的药材。
她顺手打开乌木匣子,里面铺了一层绒布,绒布上是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