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嬟回来后,这个家里似乎多了许多人气,只不过回来清闲没几日,便只能见莘嬟匆匆忙忙的身影。妫烨不懂,但她知道她在忙碌,那个坚毅的背影似乎撑起了这个家的半边天。
“嬟嬟是在做什么啊?”妫烨懵懂地看向身旁的时信,一边顺着怀中驺吾的毛发。时信往妫烨身旁挪了挪,靠得紧,饶有兴趣地说道:“亲要主持祭祀——亲在的时候都是她主持的。”那双眸子里盛满了骄傲与向往。
他的亲是这片大地上最美丽、最厉害的女子,这是他一直以来毋庸置疑的想法。
祭祀?妫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个词语她是听过的,可却从未见过。他们都与她说这是他们为了祈求上天的庇护所举行的仪式,而她早已拥有了一切的庇护,也便不需要参与其中了。
她想,他们说的庇护也许便是古古、娲娲祂们吧。
金九趴在她的肩上,慵懒地伸了懒腰,望着天空的眼神不知是否是在数着那松软的云朵,只不过风一吹也便散了。
“娣,看我的宝贝!”时信像是献宝一样,双手从背后拿出了一支朴素的骨笛,这是他的亲归来时送他的礼物,他可喜欢了,一直当宝贝一样藏着,但他今日还是拿了出来,无他,就是想和自己最喜欢的娣分享一下。
那支骨笛是七孔的,倒是和妫烨记忆中的模样相去无几。她指了指骨笛,笑着道:“这个,我会。”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教过她,在那片淮水所流淌出的土地上。
时信惊奇地看着妫烨,他恐怕也没有想到她会吹奏这骨笛,连忙把骨笛递了过去,满眼崇拜与热情:“娣,你试试,我想听。”什么都会的娣吹出来的曲子一定很好听,他如是想。
妫烨接过那支骨笛,轻放在嘴边,在满满的期待之下,只听得支离破碎的音调传出,惊飞了不远处的百灵,就连时信都不禁捂了耳朵,面露难色。
他从未听过如此难以入耳之音。
“娣,你吹的一点都不好听。”有些难受的时信出声打断了妫烨的吹奏,却见得妫烨怔住的面容,那双懵懂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时信,貌似毫无波澜。
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说,从来没有人这么和她说过。
她记得娲娲那时笑着轻抚她的秀发,赞赏道:“很好听。”也记得重华笑着把自己的骨笛借给她,夸奖她吹得不错。
从没有人说过她吹骨笛难听。
简单的思绪缠绕在了一起,乱成一团,她一时间做不出反应。可这落在时信的眼里却有几分黯然失色,他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可是亲就是这么告诉他的——言出于心。
妫烨仍旧一言不发,就那么维持着拿着骨笛的姿势,似乎被冻住了。而她肩上的金九却显得不耐烦了起来,振翅而飞,落在时信头上撒野了起来,还边振振有词:“我的奴仆是你能欺负的吗?!”它只知道自己的奴仆不开心了,它的奴仆哪由得外人来欺负?
时信遭不住金九这么折腾,起身在原地蹦蹦跳跳,双手乱舞,是想甩开作乱的金九,可哪有那么容易?金九灵活的身姿让他无从下手。
驺吾是被动静吵醒的,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它能感知到妫烨此时那奇怪的情绪,虽然它不能完全理解,却还是伸出爪子搭上了她的手臂,是在安抚她。
动作虽小,却引来了妫烨的目光,她放下了手中的骨笛,一把把驺吾搂在怀里,脸贴上了驺吾的腹部,喃喃道:“吾吾,信信说我吹骨笛难听……”语调平缓,可驺吾就是觉得自家人类委屈了,伸出小爪子轻轻搭上她的脸颊道:“这人类瞎说的,你吹的很好听。”
走过了那么多岁月,遇过那么多人,他们无一例外地把妫烨捧在了手心里,没有人去破坏她那一份纯朴。这么多年,她都活在了大家心照不宣地一同为她编织的世界里,只有美好,就连风也是轻柔的。
“你才瞎说!”被金九追得满院子跑的时信还是要辩解两句,明明就是难听,他们都说好听,他不理解,大家不是都说不能撒谎吗,他们为什么还撒谎?
“啊,痛痛痛!”
妫烨愣住了,她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的,可是那么多人都说好听的……
“信跟你开玩笑呢,你吹得很好听。”迎面走来的时虢温柔如水的目光落在妫烨身上,轻声里带着几分宠溺。他从妫烨吹奏骨笛的时候便来了,也听到了时信所说的话语,这孩子总是如此直来直去,他是清楚的,可到底还是有些欠妥当了。
该找个时间与他说说。
似乎是看到了妫烨眼底的茫然,他一笑,又补了句:“阿烨不信我吗?”听着委屈,却面上不显。“信。”妫烨绽出了笑容,明媚似朝阳。虢虢对她那么好,她自然是相信他的。
时虢弯腰捡起那放在一旁的骨笛,看了看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转头看向蹦跳着站起来的妫烨,轻笑道:“阿烨喜欢乐器吗?”妫烨闻言点头如捣蒜,她就喜欢那些来自自然的声音,让她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那带你去看看编铙如何?”时虢忽然想起自己陈列许久未曾拿出来一用着的那组编铙,他想阿烨一定会感兴趣的,青铜的铿锵与这骨笛的悠扬还是大有不同的。
编铙?对于这个她很是陌生,应当是没有见过的,不过倒也惊奇,她对于任何新鲜事物都是怀着一种莫名的憧憬的。
她没见过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而她还有很多时间去看。
“九九走啦,我们去看编铙啦!”妫烨回眸一笑,朝金九那里招了招手。原本致力于欺负时信的金九只是听到了这一声,便转头扑向了妫烨,没有丝毫犹豫,直撞入了妫烨怀中,坚信她是会接住自己的,那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在妫烨怀中的驺吾只是扬起了那长尾巴,卷了直扑过来的金九,放在了自己背上,眼皮甚至都未睁开,好似这个动作已做过好多次成了习惯。
时虢带着妫烨进了宅子,独留蓬头垢面的时信一个人怔在风中,这风带着凛冽,刮着他的脸颊,而他毫无反应。
好像,他才是这个家多余的……
好吧,如果是娣的话,父和亲的宠爱也不是不能分给她……他嘟了嘟嘴,挠挠乱糟糟的头发,抬脚也入了宅子。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