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猎猎作响,耀幡抖动飘扬,柴火堆砌的火焰似要燎到那蔚蓝的天。神秘的吟唱在这天地之间回响,山川河流都为之一颤。
莘嬟手持象征权力的权杖,从容不迫立于祭台之上,身上的羽毛点缀,耳边只有风声与吟唱。
祭台之下,陈列着被五花大绑的人,他们面目惊恐地挣扎着,却无果。他们清醒地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黄土,他们将被作为祭品,与这天地神明同享。
趴在一旁树上的金九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它倒是好奇这群人类又会献祭些什么东西来祈求本不存在的神明的庇佑。
当山海时代过去,这天地间早已没有神明。
只是,不愿相信的人类总是会构建出他们所需要的神明,一位甚至是一个体系,他们的先祖也位列其中,成为维持他们所想要的秩序的缘由与托辞,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私欲。
它确信,这些神明诞生于私欲,也终会毁于私欲。
望着不远处的盛大,妫烨不解地问道:“信信,他们开始祭祀了?”她记得虢虢说的便是今日。
“嗯,没什么好看的。走吧娣。”时信有些敷衍,拉着妫烨的手便要往回走,“我们去打猎吧,我想吃鹿肉!”他见妫烨一动不动,便回过头来,眼神中满是期盼。
他不是很喜欢祭祀,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他同时也清楚,未来他将站在亲的那个位置上,做着相同的事。
妫烨回望了望那远处升起的缕缕黑烟,眼中带了些许迷茫。忽而想起虢虢对她说的话语——“祭祀啊,那些阿烨都不必明了”,回眸只道:“那好吧。”她转过身,任由时信拉着她离开,没再回头。
虢虢说不必明了,她也便听了进去。
殊不知,她这一转身便与这个时代无底的黑暗擦肩而过了。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往前几步,黑暗便被抛却其后。
而往后不久,会有一位元圣在这里放下一把熊熊烈火,焚烧掉所有可怖与记忆,留给后人的只有尸骨残骸来一窥这一段黑暗。
祭祀过后,生活似乎回归了平常。
时信经常缠着妫烨去打猎,随着而去的金九和驺吾倒是被折腾了几番。而莘嬟虽然忙碌,但在闲暇之时总是会与时虢对饮,时而靠在他身旁,讲述征战之时所发生的事,有时讲到上头,还会比手画脚起来。时虢倒也没说什么,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微笑着,看着她在自己怀里闹,岁月静好。
“虢虢,我的深衣呢?”妫烨抱着驺吾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连在身后疯狂扑扇着翅膀的金九都追不上。
她今日打猎回来,便发现她日日穿在身上的深衣不翼而飞了——打猎她都会将其换下来,就怕损坏到了。那是婆婆赠予她的,她说过会好好保管的,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件了。
她的着急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
彼时的时虢正在斟酒,这忽如其来的动静并没有惊扰到他,他手上的动作依旧平稳,酒面波澜近乎没有。斟完酒,他缓缓放下盉才抬了头。
听闻动静,莘嬟转过头去,笑着道:“深衣我洗了,在外面晾晒着。”她能看出那件深衣对妫烨的重要,只是那深衣许久不洗也着实脏了,她也不敢假人之手,便自己将其洗了,那时妫烨恰逢不在,便也忘了与她说。
话音刚落,妫烨便又急匆匆地离去,与来时一般。
莘嬟回过头来,与抬眸的时虢对上眼神,片刻,他们相视一笑。
“这孩子比来时多了几分人气。”莘嬟笑着轻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慈祥。她早已将她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了,虽说是有些僭越。
时虢摩挲着面前的觚沿,目光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只轻笑道:“也好。”他移开了落在觚中的视线,望向外面,语重心长道:“我们没有人能陪她走到最后……”似乎带着些遗憾,又像是释然一般。
就算这些日子再亲近,他也清醒地知道,她是天神,而他不过是人类,于她而言这些日子不过是镜花水月,可却是他们的一生。
“至少现在能陪她走一程不是吗?”莘嬟耸了耸肩,笑道,言语中不见伤感。她一向是乐观的。
时虢轻咳了几声,没有回话,只点头应答。
莘嬟蓦然身子前倾,有些担忧地递上帕子:“今日怎么又咳嗽了?”前几日她都未曾听见咳嗽声,从她回来起时虢的身子是肉眼可见地转好的。
时虢接过帕子,淡淡一笑道:“无妨,许是今日的风有些凉。”话音刚落,便又咳了几声。
从前也是这样,偶遇风凉便会咳嗽,听此莘嬟倒也安了点心,她知道时虢自己是清楚自己的身子的。
“我已与弟说了叫他多寻点药草给你调理身子,这个玄冬应当会好过些。”时虢的病情一到冬日便会加剧,着实难熬,她光是陪在身边看着就已经很是难受,恨不得以身相代,更别谈亲身经历的时虢了。
因而她并非每次国有征战便披甲上阵,她鲜少会在冬日出征——冬日她总是要陪在时虢身边的。
“只是,我又要离家了。”她饮了口酒,严肃地看向面前的时虢,“不过应当是能在玄冬前赶回来的。”
闻言的时虢并没有表露出惊讶,似是早已习惯了,虽然这里离国都甚远,但王欲征讨巴方一事他也有所耳闻,彼时王后又将披甲上阵,与王同征。
她又道:“王后很看重我,这一役我定是要去的。”时虢也明白这对她意味着什么,她这么些年在战场厮杀为的便是她心中所怀之壮志,他既是她的夫,亦是她的知音。只是,战场终究是刀剑无眼,每一次分别,时虢便是悬着一颗心。
看着时虢眼神中的那些凝重,莘嬟突然笑出声来,打碎了所有严肃的气氛,她不以为然地放下手中的觚,身子往后仰了仰,道:“阿虢,这么严肃干嘛,你就等我凯旋吧。”眼中是自信的光亮。
“好,我和信儿会在家等你的。”
他既无法与她同披甲,那便予她无需挂怀的后方。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披甲上阵了,待这次结束,我便解甲归家陪你。”他的阿虢身子弱,还是需要有人陪的。这次征战胜利,她便完成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