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是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的。
飞快降低的温度让他很难从温暖的被窝起身,模糊不清地争吵钻进混沌的大脑,三九翻了个身,抗拒却不得不清醒。
他丧着脸爬下床,踩着拖鞋去盥洗室,冰凉的水泼在脸上,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下的黑眼圈格外明显。
“你说什么?”
“老子没错!我穿的是新鞋哎!”
“那就能踩在我的床上吗?!”
“有问题吗?只轻轻踩了一下而已!”
“轻轻?你——”
他推开门一看,两人已经在走廊扭打起来,夏油杰的左手肘抵着五条悟的脖子,五条悟抬手挡开,抬脚一踢,夏油杰极快地闪避,手肘一拐,与五条悟的手臂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两人的表情都不好看,夏油杰没扎头发,发梢扫着肩膀,一般来说他长发时会更温和些,只是现在横眉冷目,倒显得多了几分冷厉。
五条同样不耐烦地压低眉头,嘴角下撇,墨镜稍稍下滑,雪白的睫毛挡住瑰丽的六眼,哪哪都写着不服气。
出手更是毫不留情,三九看着两□□拳到肉的激烈交锋,稍微有点怀疑他们的关系。
怕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绝交了吧。
打得真狠。
三九捋了捋蓬乱的头发,额前的发丝被他撇到两旁——最近事情太多,忘了剪头发。
今天周六,他们打一天都没问题。三九看目前的形势牵扯不到自己,打了个哈欠便关上门继续睡觉了。
好不容易靠家入同学的安眠药睡着的。
距上次出校已过了一周。
立冬已过,树上的叶子飞速变黄,凋零,冷瑟的秋风席卷着枯叶在大地上打转,天地仿佛被抽干了水分,空气都比往常干燥。
家入硝子在立冬过的生日,她和二年级的庵歌姬和冥冥一起聚餐庆祝,回来的时候给她的同班同学带了打包好的没吃完的生日蛋糕。
也是分蛋糕的时候,三九得知五条悟的生日是十二月七日,夏油杰比较小,在1991年的二月三日。
“你呢?”
绵软的奶油在舌尖化开,三九想了想,最后摇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这几年一直在九月十八日过生日。”
“嗯?”五条悟抬眼,“你是1990年四月二十日,资料上写啦。”
“哦。”三九可有可无地点头。
这样看夏油杰居然是一年级年龄最小的。
“硝子为什么不叫我们一起过生日?”五条悟看着粉红的草莓尖,心中冒出一丝疑惑。
“你不知道?”黑发少年偏头看了他一眼,“歌姬前辈恐怕非常不想见到你。”
“不会吧,我们玩得挺好的。”
“……”
夏油杰往嘴里送了一口蛋糕,不再说话。
事实上。
“五条和夏油——硝子,一定要离他们远一点啊!!!”庵歌姬真心实意地嘱托。
家入硝子连连点头,冥冥看准时机拿开歌姬怀里的酒杯。
酒量不好的还是别喝太多了。
至于未被邀请的三九——他昼夜颠倒不眠不休失眠问题几乎严重到要猝死的地步,没有谁敢让他出门。
在三九的黑眼圈攻势下,连约定的读书报告,都被夜蛾推迟到了下月。
没有别的特别的事发生。
在安眠药的效用下,他浑浑噩噩地睡着又惊醒,噩梦与现实交错,中间人死去的场景反复出现在虚幻的迷梦中,三九好几次都快要拽住他握着匕首的粗糙的手掌。
手心渗出冷汗。
骨灰坛凉凉的,他抱了很久,也没有染上一丁点暖意。
三九看见他自己抱着中间人的骨灰,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通往山巅的小路,乌鸦泣鸣,冷风卷起他的衣角。
路旁有许多铅灰色的墓碑,沿着山体向上,整齐地排列在阴冷的天空之下,呼号的风声尤似鬼魂的嚎叫,无端透出一股冷戾。
三九看到了墓碑上的遗照。
一个、两个、三个……
都是他杀死的人。
那些呢?
他抬眼望着通往山巅的方向,一路密密麻麻的墓碑深深地扎进大地,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觉得陌生。身体被不知名的压迫禁锢在原地。
肩头忽然一暖。
山崩地裂。
三九的目光跟着崩裂的墓碑移动,骨灰坛在怀里不安地颤抖。
一瞬,世界成了废墟,他站在路的尽头发呆,骨灰坛骤然破碎。
洋洋洒洒的骨灰被狂风吹走,转眼消失不见。
三九一动不动。
而后天光乍现。
下午三点,见三九还没有出宿舍,担心他一不小心死掉的两个同学准备去他房间里看看。
“他体格不是很行的吗?这几天看下来也就那样。”
五条悟双手插兜站在落地窗旁边,白色短袖利落而干净,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脸上是一贯的不以为然的神情。
“不会晕倒了吧?”这么长时间一直不醒,夏油杰走近拍拍他的肩膀。
没有反应。
嘴唇浮起一层干燥的浅白,他阖目睡着,呼吸绵长,身体略有起伏。
“试试就知道了。”想起家入硝子检查病人的模样,五条悟饶有兴致地靠近,将手伸向三九的眼皮。
看看瞳孔有没有放大!
三九睁眼便看到尽在咫尺的大手。
干嘛呢。
“……抠我眼睛?”他的声音嘶哑,思想混沌着,崩裂的墓碑犹在眼前,便猝不及防面对平静的现实。
阳光灿烂,屋子亮堂堂的,午后的温度略有回升,浑身陷在一团暖意里。
手脚冰凉,黏腻的冷汗未干,三九翻身坐起,忽略屋内的两人,整理混乱的思绪。
清醒之后,竟感到久违的轻松。
那些看不清楚的墓碑,最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