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岂惟还是去陆景行的墓碑了。
年后陆景行平反大会与墓碑迁徙仪式就要举行,届时他会作为陆景行的儿子,也是他唯一活着的亲人出席。
陆岂惟用不到四年的时间推翻了陷害自己父亲的国家实权掌控者,下一步,他的目的就是子继父业,根除他父亲致力一生的封建残余,将奚国变为真正的共和国。
囿于身份,他还无法获得正式的职位,但他并不焦急。
很快了,世界已经看到他了。明眼人都能看出陆岂惟不会只做一个皇夫,不少人推测,他将打破他父亲的记录,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家领袖。
陆岂惟从宴席上脱身到达墓园时发现有人竟比他先到。
是郑籍。
陆岂惟一霎那有些犹豫,他一直有派人在保护他的安全,郑籍知道并默许了,除此之外,他已经很久没和郑籍来往了,如今形势紧张,两个阶层剑拔弩张,阳南郑氏虽然式微,但毕竟根基深厚,不可能不受牵连,加之之前的龃龉未曾解开,陆岂惟实在不知道怎么在这种地方面对他。
“岂惟,你也来看陆伯父吗?”
陆岂惟听到熟悉的称呼难得心里一酸,他对郑籍抱有愧疚,他知道自己有多肮脏,所以更懂得这位无忧无虑的小少爷的珍贵,可也正是他和奚有木破坏了他的纯真无暇。
郑籍有理由恨他的,而事到如今,他仍然愿意不计前嫌。
“好久不见。”
“嗯,我很多年不参加宴会,唯一能见到你们的机会也没有了。”郑籍转过身来看向陆岂惟,“恭喜你,为伯父平反成功。”
“郑籍,我下一步会对贵族世家下手,阳南郑氏也不可避免,你——”
“很辛苦吧,”郑籍打断他的话,“我始终不敢想象,这么短的时间,这么难的事,你是怎么做到的,一定很辛苦吧。”
陆岂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心疼对他来说是多余的情绪,友人的安慰关心甚至让他有些畏缩——他无比清晰地再次认识到他和奚有木是一样的人。
可是,他仍然会心起波澜,尽管他表面上云淡风轻。
“岂惟,我不瞒你,我确实不理解你和陛下的所作所为,但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评判,因为我没有像你们一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但是哪怕我觉得心寒,哪怕你觉得愧疚尴尬,我们是朋友、陛下没有用我来威胁你,这都是事实,我不想你们走到不可挽回的境地,这也是事实。我承认,你给我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我不怕风波,我不希望我成为你的牵绊,你不必担心我、过度保护我,我们固然回不到过去的样子,但是我们的情谊在的,你可以相信我,如果你愿意。”
“我当然相信你,”陆岂惟叹息,“只是我现在分身乏术,未必能顾全你,我知道你会理解,但我也希望你能及时规避风险。”
郑籍很认真地点头,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了:“我会的,你尽管展开手脚。”
“还有,”陆岂惟顿了一下,“陛下虽然无意害你,但是她所作所为并不能完全自主,你万事小心。”
郑籍一怔,陆岂惟这是在为陛下解释吗?他对陛下是不是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他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他突然难过起来,有点不忍心直视陆岂惟,只好偏过头去含糊应道:“好,你也……保重。”
陆岂惟不敢多留,在陆景行墓碑前待了一会就匆匆折返。
毕竟他和奚有木仍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今晚还是要在皇宫度过。
庆典已经结束了。
皇宫的装饰依旧一片喜气洋洋,像是不久前的天翻地覆从不曾存在一般。
但或许是因为宾客已经走了,大部分侍从侍女也回去休息,整个宫殿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儿——倒也好,他们两个都不需要这些。
陆岂惟突然停住脚步,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压抑的对话声,好像就在他的书房里,他悄声挪到门口,贴着门屏息。
“——我没有办法,我身后担着数十代人的执念,我输不起。”
“我没有让您放弃,我是想让您和主上和谐一些,特别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洛闻。
陆岂惟之前从奚有木那里隐约知道洛闻身份特殊,但是真的听到他还是没有真实感。
“你难道没有在妨碍我吗?你是不是也相信主上说的那些话?”
“左统领,您和先皇后对她做的事情,只要是个人就无法释怀——她已经知道当年你们做那些事情的真正原因了。”
“……什么?”
“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你们强迫她和别人发生关系是因为相传念晴公主当年失踪是被安平帝困作禁/脔,也是在那时接受了传承,就是因为这样一个荒谬的推测,你们暗示、刺激先皇杀她,乃至先皇后虐待她,也是为了让她复刻当年念晴公主众叛亲离、生离死别的经历。”
“你必须承认,这是有用的。”
“所以也请您别指责我的立场了。”
“她有怨气,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是已经让所有违背她意愿的人自杀了吗?你也和她一起迁怒别人、无理取闹吗?你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怨恨我?”
“……左统领,您应该保持一贯的理智。”
“阿闻,我父亲做的那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他害死了你父母,我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回来,我一定不会接受那个职位——”
“左统领,我的父母是我害死的。”
“阿闻,你说我不理智,可是你同样也在把情绪代入进来,你觉得你母亲是为了保护你才自杀,你觉得你父亲是因为你误信了我才被迫回来,你后悔认识我,你后悔曾把我当做朋友。”
“这是事实,左统领,您当时接近我就是为了把我和父亲带回去,我都不再介意那段过去,您为什么还要固执地骗自己那是真情实感呢?”
“阿闻!”
“阿献,”洛闻似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妨碍你,我是尽力用符合当下的方式完成我们的——你口中的——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