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多来几次,”奚有木轻描淡写道,“所以几年下来,暗中试探再查查档案,总能猜出个大概的。”
“他为什么……”
明思问到一半问不下去了,只觉得心底发凉,细思恐极。若是间谍还至少有防范的可能,这种防不胜防的探知,简直可以把人逼疯。
“他怀疑母后嫁入皇室别有目的,碍于年龄身份自然从我下手,而且——”
明思本来被说得低垂着眼,此时奚有木突然停顿,明思下意识抬眼,便看到奚有木交握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不由一呆。
奚有木敏锐地发现明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迷茫眼神,手指微松,余光看到关节又迅速恢复血色,她似乎也平复好了心绪,只不过开口时声音仍带着淡淡讥嘲和几不可见的痛苦,“——陆岂惟很喜欢威胁人。”
明思的威胁相比于陆岂惟和母后来说只是小儿科。
她可从小就是被威胁大的啊。
“是我疏忽了,请主上责罚。”
奚有木听着明思诚恳尊敬了许多的语气,凉凉一笑:“刚刚说过了,这次不怪你,皇宫波谲云诡,我们都要小心些,此后我估计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再说这么多了。”
“是。”
“那么现在,你在这里留了这么久,陆岂惟肯定已经到了怀疑的边界了,所以,噗——”
明思震惊地看到奚有木突然狠狠捶向自己的腹部,药汁混着无色液体立刻从她口中喷出,溅在衣襟、袖口上,一片狼藉,奚有木脸色登时惨白,显得狼狈不已。
“主上!”明思被吓得一愣,随即低喝一声扑了上去。
“嘘——测我的脉搏。”
奚有木按住明思的手,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已经成了习惯的礼仪,她抬起袖子迅速将嘴边的胃液擦干,明思也很快调整好状态,露出一副畏怯又慌乱地替公主殿下检查身体的样子。
就在这时,门随着陆岂惟的声音开了。
“殿下是怎么了?”
陆岂惟没有任何问句语气地走入房间。
其实他在门口停了一段时间,没有立刻进去——他打算感受一下自己猜测奚有木看到他的反应的情绪。
嗯,很期待,奚有木向来是个不错的对手,想必不会让他失望。
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中猜着猜着他竟然走了神,想起了别的事情……
为了所谓拉近皇室和国民的距离,奚有木并没有自己的私人教师,但她所上的私立学校的学生非富即贵,大家一起接受所谓的精英教育,只不过对外说得好听些罢了。
作为一个花瓶继承人,她需要有拿得出台面的知识,但成绩又不能太拔尖,尤其是比较微妙的学科。
奚有木一直做得非常好。陆岂惟一度以为她的水平真就是那个样子,直到他偶然看到她初一年级五次考试名次的汇总:
6 7 5 7 4
他看完之后立刻反应过来,那五个数字谐音过来就是“陆岂惟去死”,那时他在教师办公室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能确定这绝对是她故意的,先不论幼稚与否,一个人能将自己的名次控制到这个程度,那她的能力已经可想而知了。
陆岂惟并不知道事后奚有木对此颇为懊恼,她那时年轻气盛,受不过他的气伺机“报复”,逞了个无人知晓的口舌之快,倒让他更加警惕她。
陆岂惟为自己没由来的失神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那么这次,她会怎么做呢?
“毯子。”
奚有木迅速却费力地将明思推开,抓过明思手中的毯子盖到身上。
——陆岂惟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您应该先敲门。” 奚有木淡淡道。
“我敲过了,您没听到而已。”陆岂惟随意扯谎,眼睛不经意间已经扫视了一圈,一边看着一边微笑,“看来您很喜欢这个侍女。”
“是的。”奚有木坦然点头。
“那实在是我的荣幸。”陆岂惟上前一步鞠躬,奚有木立刻驱动轮椅准备后退,但是已经晚了,陆岂惟一抬手间就掀掉了奚有木的毯子,奚有木也在此时停住,抬头狠狠盯进陆岂惟的眼睛。
“没关系的殿下,我不会告诉父亲您身为皇室却如此失仪的。”
陆岂惟看到奚有木衣服上留下的痕迹,笑得很是灿烂。
“那真是多谢了,”奚有木咬牙,“请回吧。”
“好啊。哦对,我其实是来送这个的,不过看来您也不太需要?”
“御医那边也需要殿下身体状况的准确数据,人力只能应急估个大概,”明思从他手中接过医药箱,“谢谢您。”
“明思小姐,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就好。您还要负责午膳,殿下再喜欢您,也不能饿着肚子啊。”陆岂惟绕着一动不敢动的明思踱了一圈,眼睛却是瞥着奚有木的。
“是。”明思恭敬俯身。
陆岂惟似笑非笑。在他关上门时,明思瞬间泄力,抹去脖颈上的冷汗……看上去嚣张但每句话都设着陷阱,更令她窒息的还有不怒而威的压迫感,若不是主上以自身作为筹码演了出戏,自己说不定就会露陷。
“去吧。”奚有木的表情像是画上去的,一直没什么变化。此刻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是。”
奚有木看着明思低眉顺眼地离开,呆坐许久,脸上竟扯着一抹介于苦涩与畅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