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民众从不能真正窥见政治斗争的水深水浅,政客们引导舆论的功力也极其高超。
先前还是尽职尽责的完美首相不过几天就成了欺世盗名的罪人,“畏罪自杀”更是推波助澜让想要反驳几句的人齐齐噤声,奚有木看着详细的数据、“高明”的分析等等,自己都要相信陆景行是个十恶不赦的反贼了。
她对网络上众说纷纭的评价不以为然——绝对的对错很难分辨得清,而对于人们和国家来说,只要能切实符合他们的利益即可,至于历史的真真假假,向来都是比极冬的寒冰更要无情。
不过奚有木觉得……过了。
李为佩终于站出来说话反对陆景行,声称自己是央南李氏一员,话里话外暗示李品和奚自成的死不那么简单,还牵连出陆景行和先皇后的“风流韵事”。
这可真是明挑挑地打她的脸啊,当她这个女皇是空气吗?
这事背后也有组织的推动,奚有木一开始还有点惊讶他们竟然对之前尊崇万分的左夕余泼脏水,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李为佩本身就是个弃子,组织这是以退为进,想要重新让世人想起左夕余。
奚有木立刻召见代理首相林冕。
“陛下一切皆好?”
虽然是世家家主,但林冕和平民出身的陆景行的气质非常不同,如果说陆景行给人的感觉像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那林冕就是霸王一般极具攻击性的武士。林冕来时脚下生风,特意更换的奢华的贵族衣饰无不彰显他的倨傲,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如今只比陆景行当年做上首相的位置时的年龄大了几岁,难怪深陷的眉目也显得柔和不少。
奚有木之前也在各种宴席上见过他几面,但都没什么深入的交流,如今倒是有机会仔细地打量这个窃国者:“承蒙大人关心,不好。”
林冕这是第一次和奚有木有例行公务外的接触,他一愣,没想到这个外传温柔至极的陛下竟然这么直接。
“那,我可能为陛下分忧?”
“当然,”奚有木一改面沉如水的状态,巧笑倩兮,“我的父皇、母后以及母妃被大人的一个同伴诬陷,先不说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单说说我所代表的皇室,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颠覆它吗?”
林冕一惊,看着和描述中截然不同的奚有木,急忙道:“不敢不敢,陛下说笑了,我们怎么会对您和先皇夫妇不敬?”
奚有木顺杆下:“那大人就想个办法和我奚国百姓、全世界人民澄清一下,现在三流娱媒都敢对我父皇母后的事情指手画脚、乱加猜测,这要我奚国在邦交国家面前如何自处?”
怎么扯到整个国家的外交上去了……
“这,李为佩先生说他有确凿证据。”
“事实如何,有没有证据,我身为女皇竟然还不如一个外人清楚,” 奚有木像是气笑了,“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大人将李先生请进来和我详细说说吧。”
“好,您稍后。”
林冕起身告辞,他看似恭敬,但并不为此打怵——皇室出点难等大雅之堂的“新闻”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李为佩给出的证据他也大致看过,足够捕风捉影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走的时候,只听见奚有木淡淡开口。
“大人,您知道为什么海莲一个女尊国能够屹立千年而不倒吗?”
林冕停住,转身摇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请陛下赐教。”
“因为信仰。”奚有木端端正正坐着,唇齿开合间都昭示着她极好的皇家修养,“党派斗争如何与奚皇室无关,但是请大人务必明白奚皇室存在的目的,明白为什么奚国是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
忽悠走了林冕,奚有木招来明思:“派人去这个地址,回来详细地告诉我有什么东西。”
是时候联系一下某位失踪人士了。
李为佩现在正在焦头烂额地绕圈,刚刚林冕告诉他陛下非常愤怒他的行为,电话那头的语气也是毫不掩饰的不满,典型的过河拆桥,烂摊子全扔给他。
好吧……当初他爆出这个料是没有和林冕说,原因也不怎么见得人——妻子扈江离说这样会给林冕一个惊喜,让林冕更加重视、信任自己。
李为佩不听谁的都不会不听扈江离的。
当年他徒有一个央南李家远房亲戚的名头,实则根本搭不上人家的顺风车,好不容易追到这个富家女,在她的全力支持下从一个权钱两空的平民一点点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深受陆景行倚重的权臣,这些恩德只会让他更加依赖扈江离。更何况,这次机会是一个陆家家臣主动找上他的。
而现在问题就出在这里——那个陆家家臣不翼而飞了,他给出的证据也被证实有伪造过的痕迹。
这些年他游走在陆景行和世家之间,这曾是陆景行最开始认为他有利可图的原因,而他也一直如双面间谍一样表现得对贵族世袭不屑一顾,甚至获得了陆景行的信任,但实际上被冷落的“远房亲戚”身份,让他自己对于贵族有一种近似偏执的追求。陆景行以为他与扈江离结婚是和自己一样是出于无奈和利用,却不知他病态地渴望成为大氏族的一员,特别是在扈江离打入烨都贵族社交圈后,对妻子举手投足流露出的贵族气质更是越发痴迷,对她在自己政事上多次的正确判断达到了一种盲从的地步。所以他在林冕通过扈江离抛来橄榄枝时答应得极为痛快——在他眼里,这是正式被央南李家认可的关键一步。
只是没想到自己演了半辈子的戏,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电话声亡命铃一般地响了又响,一股无边无际的恐惧在李为佩心头蔓延开来……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向扈江离交代?
“你说他什么时候能来呢?”奚有木心情很好地坐在她从小喜欢待的露天窗台上,和陆家父子的初遇就在这里,那时他们嚣张跋扈,可现在世事更迭,一个死一个逃,哪还有当年的风光无限?
明思站在她身后躬身:“我们假扮的陆家家臣撤走,他也绝对不会知道怂恿他先斩后奏的妻子也只是被我们的人利用,现在李为佩可谓百口莫辩了。”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猜到扈女士的话这么管用,竟然让自家丈夫犯这种低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