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震了震,似是没想到奚有木这么开诚布公。
她盯着奚有木始终平静如水的面色,踌躇了半天才道:“即使明思是左献的直系,可陈子勋的事和她无直接干系,您何必拿她泄愤呢?”
原来明思和明茗一样,是左献的直系,这倒是毫不意外。奚有木扯了扯嘴角:“我想动她,陈子勋还算不上理由。”
洛闻却以为她是气话,竟有些失了方寸:“陛下,女互协的问题需要徐图缓之,爽爽也在努力,还有……左献后来没再想要除去陈子勋,只是授意小伍保证他不泄密,他们出事是个意外,我一定会设法找到并安抚何韵桓。”
奚有木指尖一颤,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洛闻明显经过润色的话是什么意思。
——何韵桓失踪,陈子勋……死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的身影,那个身影若即若离,带着浅浅的光晕,一边笑着唤她“小木”一边牵着另一个温和而忧郁的人,她所熟悉的人。
她突然有些想笑,也立刻明白过来洛闻为什么和左献起了冲突,又为什么觉得她是因为陈子勋才对明思下手。
她知道自己该顺着洛闻的话说下去,保住她对她的印象,但心里躁郁之气越发不可控制:“陈子勋什么时候死的?”
洛闻听她声音冰冷,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她要引出别的缘由,只得轻轻道:“我们接到消息是您去翡国的前一天。”
“何韵桓失踪?”
“是,我得知此事当天便派人去找,因为明思之事被召回前还未找到,现在他们已经准备出发再去了。”
“不必去了,何韵桓那个性子,肯定已经死了。”
奚有木这话说得几乎刻薄,洛闻一愣,想好的话一时间竟然说不下去:“您……”
“何韵桓的债主一下死了个干净,店长和小伍又不再护着他和陈子勋,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结束了?我当时留下了那样的话,本来就没想过两人会一帆风顺地过,不杀陈子勋不过是可怜何韵桓罢了。”
奚有木挑起描画得精致的眉:“我要明思死,只是因为恨她这么多年的监视和威胁,这件事早在从鹏国回来时,就已经和陆岂惟定下。”
奚有木看着洛闻向来处变不惊的面容崩坏破碎,心里复杂难言,脸上却还挂着笑。
她一直等到洛闻脸色有所缓和才继续淡淡道:“您把我想得太好了,其实您若不愿也不必受我威胁,我还有最直接办法可用。”
最直接的办法是什么?
死亡。
洛闻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能在一国皇子怨天尤人的时候问他既然如此不喜欢世事为什么不去死的人怎么会没有过死志?现在支撑着她活下去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拯救苍生,或许只是觉得她自己的死亡并不能搅起足够大的波动罢了。
洛闻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怔住——先不论事实与否,她怎么会这么去想主上?她为什么会有些怨怼?
随即,她便察觉奚有木一直在温和地看着她,目光所及不带锋利,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却让人莫名地难耐。
“主上,您所做于我并非威胁,是我心甘情愿。”
奚有木那句话是带着猜忌意味的,她们之间的信任从来薄弱得很,只不过当时她的相信来得快,自己的投诚来得也快就无从追究而已。但既然已做好决定,她便必须表明态度。
洛闻站起来侧过身在书柜里摸索,有些无奈也有些释然——有些应该日后再说的事看来不得不提前提上日程了。
奚有木笑笑,都已经在私底下叫她“主上”了还不算心不甘情不愿吗?
“我的本名不是洛闻,而是容闻落,随母姓。”洛闻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一边缓缓地拆封一边娓娓道来。
“洛氏家主世代都叫‘洛闻’,原本是组织的统领,然而我的父亲成为家主后对组织的一些观念颇有异议,就辞去家主位置逃离了,在此之后他遇到我母亲和她结为夫妻隐居起来。主上也看到了,背叛组织的人罪无可恕,尤其他还是统领,但我们洛氏有莲氏血统,又不能赶尽杀绝,所以直到我三岁后父亲才知道他并没有逃离组织的掌控,于是我们三人又陷入逃亡中。母亲不是组织的人,但无意间接触到组织的事务,她为了不连累我们选择跳崖并伪装成我们一家一起自杀的假象。那之后我和父亲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当然,只是几年,而在那期间我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唯一的一个……”
“左献。”
“是的,”洛闻说到此处话头一顿,自嘲地笑了一下,“组织的人怕贸然带父亲和我回去会遭到抵死反抗,便通过左献对我进行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成功了,我中了圈套,组织的人觉得我已经被教化成功,就将我们带回去。父亲那几年怎么样了我不知道,我一直在不停地接任务,像个机器一样没有情绪,没有良知,结果,我就只来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他和母亲一样死在我面前。同一天我成为新的‘洛闻’,在左献的父亲将统领一职正式还给我之前把统领令交给了左献的父亲,转而做了顾问。”
“或许我曾麻木过,但父亲的离世已足以让我清醒,父亲不许我报仇,但希望我能有正常人一样的情绪,我的确没想过报仇,而我帮助您的原因除了遵循父母的教诲,更多是为了避免更多人和我一样。”
奚有木听得认真,但她并不完全接受洛闻的解释。
左献不像是一个会为了欺骗一个人而愧疚数年的人,而洛闻身负父母之仇却能居组织高位,这其间的过程想来也并不简单。
但她给的最后那个理由她是信的,如斯胸怀和舍身为人的性子想必也是前一代洛闻教导的结果。
“还有,您可以看看这个。”洛闻揣度了一番奚有木的神情后将手中拆过封的册子小心翼翼地递给她,“是奚朝刚刚进入鼎盛时期的事,也是我们的任务的第一阶段。记述者是您父皇的先祖,由当时的洛闻秘密保存下来。”
“满这个喜欢把自己的‘不世之功’都记下来显摆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奚有木轻蔑地讥笑,但在看小册内容时却敛了容。
——册子很薄,内容极其隐晦,但奚有木还是能从中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