愠点头承认:“是。是噩梦。但是,”为了不让大司神担忧,少女咽了咽发涩的喉咙,努力让嘶哑的声音变得柔润些。
“枕素大人……你不必担心我。”
再开口已是一副清冷的好嗓音。
屋子里,微风忽起,轻纱飘散开来,宛如吹散了湿润的薄雾,一束光落进琼楼玉宇中。一瞬间,薄云寡日下,郁郁的屋子里,透着木窗的纸格也清亮了些。
——是么?真的不用担心吗?
年轻的少女迎光而坐,素白的面容上是由为镇定的神情,那是不同于他脸上所戴的另外一种面具,一张看……不见的面具。
但即是如此,大司神的目光是如此地尖锐,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在淡漠的神情下,少女藏在衣袍中的身体却仍然在隐隐地发作着,如微蚂蠕走般的小小颤抖分明是惊悸后难以平复的表现。
——她在害怕。
“真是抱歉。”
看到少女的身体在细小地抖动着,深知她在恐惧,却依旧在脸上尽力地表现出平静。大司神枕素并未就此选择忽视,而是放下手里的东西,由衷地向她道歉。
他微微地弯下腰来,用手抓住了少女战栗不止的肩膀,又用温暖的掌心揉了揉她的细软的发丝,连面具下幽亮夺人的目光也随即柔和起来。
“不过是个梦,你看见的那些事情只是有可能会发生,不用太挂心。”大司神的声音温柔,试图抚平少女不安的心情。
——这是他从前时常做的。那时,每当年幼的乐愠感到了不安、焦虑,亦或者是悲伤,他都会这样做,并以此将这个孩子从那些负面的情绪中拉回来。
可是,即使做出了这样的努力,可是却连枕素自己也不由得再次为她的梦境感到困扰和担忧起
来。
——饮“泪”之后,阿愠到底看见了什么?是怎么可怕的场景竟能让她如此的害怕。
在他尝试摄入梦境与她交流时她已无法再在那场噩梦里继续待下去了。
因而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对她进行干涉,将她的神思从那片幻境里提前唤醒——以至于还没来得及将她梦里的状况搞清。
然而,苏醒过来的乐愠在惊惧之余,展露在脸上的却是愈显浓烈的淡然和冷漠——这分明是为了想要掩饰什么。
“枕素大人。”
深思中,手底下的少女忽然抬起脸来,认真地看着他。
大司神突然发现,除了害怕,乐愠漂亮的脸颊上还残留着难以闻见的泪痕,甚至连眸底也依旧是氤氲的。这使枕素再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女不止是在害怕,甚至……还有些伤心?
仿佛是看见了极为不好的东西,大司神的心里为之一顿,连那被隐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受的表情。
“怎么了?”
不忍地移开了眸子,枕素撩了撩衣摆侧身坐在她榻旁,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不如同我一说。”
“我……”可是,少女低下头沉吟了一下,却并不打算轻易敞开心扉。再开口时她已然抚平了自己的情绪:“大人,出去今日,还有六日我便要及笄了。”
又或许,她只是为了驱走之前沉重悲伤的气氛而转移了话题。
听着她平静地诉说着另外一桩事,枕素却也极为平和地“哦。”了一声,语气虽然淡漠,然而面具下那张抿紧的嘴角却不觉坦露出了一些笑意。
及笄。他自然是知道的。
身为大司神,是要结合星象为她排算出最适合及笄的那一日。
而在及笄的大典之后,她便不是一个孩子了,她将会从一个青涩的少女,逐渐蜕变成一个优雅、成熟的女子。而在那一天,他决定了,只要她愿意,这一日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送给这个自己一手培养长大的孩子。
即便是脚下的这一整座琼楼玉宇。
“但其实,你也知道我早已度过了自己的十五岁生辰,也早该及笄了。”
少女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枕素侧耳,耐心地听她讲述其中的内容——
“而如今,我也将迎来自己的第十六个生日,在那之前,父亲会为我举办成年大典。所以啊……”顿了顿,少女终于说到了重要的地方:“你可不能再这样摸我的脑袋了。”
侧耳倾听的大司神突然微微愣了一下,一时不知怎么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然而,乐愠还没有把话说完:“我以后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面前的女孩虽然并不抬头,语气却逐渐认真起来,“不是孩子,便是个大人了。所以,同样作为一个大人的你,需要尊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