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银看到大熊朝秀的脸色迅速放松下来,心中苦笑。 二公返税是小事,北陆道商利的萎缩也可以想办法解决。但上杉辉虎咄咄逼人的爱慕追求,却真是砍断关东侍所根基的地动山摇。 别说义银自己不愿意和他结缘,就算是愿意,关东侍所这些与上杉家不睦的武家怎么处理?清洗掉吗? 上杉辉虎终有一日会明白,斯波义银从没有想过与她结缘。所有的一切都是敷衍她,利用她,来完成关东攻略。 不,也许她现在就明白,只是装作不明白。麻痹自己,感动自己,做着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可这件事不可能永远拖下去,总要有彻底玩崩的那一天。义银头疼欲裂,心乱如麻,却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上杉辉虎会与他敌对吗?双方会兵戎相见吗?义银回忆起她坦然的笑颜,心头触动。 我的确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但现在的我,也真的对你很喜欢。 义银摇摇头。 想起那些睡过的姬武士,那些理不清的情债,知道自己做不了这女尊世界的贤夫良父。 对不起,上杉辉虎,我就是个男表子,荡夫,我们是不可能的。 他目光转而坚毅,对大熊朝秀说道。 “上杉殿下怎么说,上杉家臣团怎么想,都不用去理会。 关东侍所要做好自己的事,我们的目标是平定关东平原,还此地一个清明世界。 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大熊朝秀伏地叩首答应,安下心来。 御台所的思路很清晰,政厅评议中上杉辉虎的那些话,果然是陷害御台所的阴谋。 真会痴心妄想,连将军的男人都敢下手。上杉家竟然想用斯波上杉结缘的办法吞了关东侍所,独占关东攻略的果实,确是无耻之尤。 御台所现在的隐忍都是为了关东攻略的成功,暂时敷衍着上杉家的妄念。 大熊朝秀暗自冷笑。 等回去一定要与大家说清楚,不能中了上杉家的奸计,让御台所难做。等关东攻略成功之后,再慢慢与上杉家算账。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关东侍所可不是上杉家予取予夺的软柿子,大家走着瞧吧。 斯波义银闭目感叹,大熊朝秀低头思索,室内一时冷寂。 ——— 就在大熊朝秀向斯波义银报告直江津相关事务的时候,春日山城天守阁内,直江景纲也在向主君上杉辉虎进言。 “二公返税的钱粮是小事,上越武家再不满意,也抵不过中下越占据了越后七成土地的武家们。 越后平原包拢了整个中下越,地方武家几乎全部能在水利建设中得利,上越众没有实力对抗大势。 真正的麻烦,在直江津。因为买粮计划,今年直江津的税款与市场几乎不会有增长,收益与去年持平是可以预测的结果。 但整个北陆道商路的货物总量,增量至少一倍以上。越中能登两国,甚至越前加贺两国都能获取很大一块利益。 我担心,越后会有许多人不满意。” 上杉辉虎讥笑道。 “这些愚蠢的家伙,她们以为买粮抢粮就是换了一个字吗?买粮是需要拿东西去换的。 她们也太贪心了。 春季的越中出阵,我家已经拿到了越中国的黑部川以东土地。关东攻略在秋后展开,上野武藏的土地就在眼前。 北陆道商利又不是下降,只是与去年持平而已,她们竟然还不满意?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直江景纲感叹一声。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人心不足蛇吞象,武家本性如此。 日子越来越好过,可不满意的人却越来越多。您与御台所是骑在虎背上,稍有不慎就。。” 直江景纲的话戛然而止,上杉辉虎瞄了她一眼,冷笑道。 “虎背?这群土鸡瓦狗也配称为猛虎?没有我,没有谦信公,她们就是一群在越后窝里斗的渣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越后双头政治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上杉众内部已经按耐不住了吧? 这就是我与谦信公商议,今秋必须展开关东攻略的原因。内部压不住了,必须对外征战,用关东平原的土地来缓和矛盾。” 直江景纲鞠躬说道。 “殿下英明,御台所睿智。只是在越后,是关东侍所与越后守护的矛盾。 一旦进入关东平原,又要牵连到关东管领,事情只怕会更难办。” 上杉辉虎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诚恳,额角却是在冒汗,这话估计也是心颤着说出口的。 直江景纲为上杉家臣团之首,许多事还是能顾全大局的。她说的其实就是武家政治最大的麻烦之一,地方与中央的权力重叠。 越后国不在关东十国之内,不算关东将军辖区,许多事还能自圆其说。 例如,上杉辉虎是拿下了山内上杉家的世袭越后守护,以守护大名身份统治越后国。 而斯波义银代表幕府,建立关东侍所,作为幕府管理关东御家人的中央机构,双方的冲突还不算激烈。 可一旦进入关东平原,政治上就复杂了。 关东十国是关东将军的地盘,镰仓足利家从初代足利将军开始,就是在守护体系内,只低于京都足利家家格的半独立势力。 上杉辉虎是以山内上杉家的世袭役职,关东管领进入关东十国。 如果斯波义银还是以关东侍所的名义合作,双方的政治地位就不是中央对地方,而是京都足利家对镰仓足利家。 代表足利将军的关东侍所,代表关东将军的关东管领,是很难和平共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