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姐姐站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八承认,除了不忍心叫女妖姐姐半夜还东奔西跑之外,她其实还有一点私心。毕竟此时此刻,身上的热浪一股一股地涌,漫漫长夜若能抱块寒冰在怀中,这一夜也不至于太过难熬。
一个人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是件身心皆苦痛的事。
八年前,小八刚刚从地主的家宅中奔逃而出。自仲春至初冬,长长一串脚印一直从王家寨,延伸到千里之外的长安城。
长安深冬寒凉,小八孤身流浪,不曾寻到住处。当遇上第一场雪的时候,一双伶仃细脚蜷在羊圈里打颤。夜半,风愈啸愈猛,迎面拍得脸痛。小羊羔在身前一拱一拱,她试图搂着毛绒绒的小羊羔睡,谁晓得一碰,公羊警惕,一脑袋就给她顶了出去。
小八只好老老实实地蜷在角落里睡了一晚上。当然,那事儿也给她留下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后遗症——一吹冷风,睡觉时就马上会蜷成一团。
七岁,不愿归家,无处安身,独自无助又难受地捱过长夜的情形,完全不比现在这个浑身发热还无人可依的境况差多少。
对方没走,小八感觉到一道人影竖在背后,挡了烛火给她带来的明光。心中揣测女妖姐姐可能是变成了人形,虽是想睡在这,但嫌弃她留出的空间太小。
小八便很体贴地多让出来一点,困难地扯出一个好客的笑,道:“好了,睡吧。”
话音刚落,女妖姐姐果真一言不发地躺下,和衣睡在她身边。小八一腔好客热情得到了回应,开心地再向里挪一挪,说:“睡在太靠床缘的地方,仔细着别不留神半夜滚下去摔破相。你进来一点,靠着我睡好了。”
反正都是姑娘家,靠着一起睡一晚,对小八来讲完全可以接受。而且,据说他们妖都很喜欢和人类黏黏糊糊,因为靠得近了,才好吸收人类身上的灵气。
她在天庭生活两载,身上灵气蓬勃,女妖姐姐帮了她这样一个大忙,她给人家吸点天庭至醇的灵气,算得上是一份厚重的回礼。
她盘算着,等会睡觉的时候,就多主动往人家身上靠靠,让人家多吸点灵气好了。
小八很佩服自己,她的脑子都比锅底还糊了,居然还能为别人思虑得这么周全。
思虑完毕,小八自信地入睡。
殿内烛火摇动,晕出几分暖色。墙根底下蝉鸣声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天垣被迫不情不愿躺在榻上,心里很郁闷。
他和衣面对小八。她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这个女人居然突发奇想要他跟她一起睡觉,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果然是个浪荡好色之徒。
过去的岁月,他一人坐拥整座桃源,极其讨厌与人亲近,就连出门都要在自己身边设个结界,拒人于几丈开外。这种与人同塌而眠的事,简直要他郁闷死了。
天垣原本傻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当然打算斩钉截铁地拒绝这种风骚的行为。
他抬起手臂,手腕上一根红绳格外扎眼。
当初戴上她给她的这条红绳,本以为没什么,谁晓得这玩意儿还能用来命令人。她轻飘飘吐出来一句话,竟引得这条红绳竟阴差阳错地起了作用,直接当成命令把天垣抡上榻了。
不曾想,原来他堂堂数一数二的大星官,偌大一尊星垣,统辖众星宿的尊上,有朝一日也会落到这等田地,真是奇耻大辱。
与此同时,浪荡好色之徒睡熟了,翻了个身,一脑袋插进他的怀抱。
可能是她认为他这个衣服料子非常舒服,拿脸蹭了蹭。
天垣,人傻了。
他恶狠狠地低头,只见小八一颗脑袋钻在他怀里,左手的食指勾拉在他的衣襟上,指间似有若无地戳在他的锁骨处。锁骨处酥酥麻麻的。
她的脸离他腰间一块镶金玉佩很近,这块玉佩的边角有些尖锐。眼看她还想往下钻,她的脸与玉佩的边角仅分毫之距。
这个浪荡好色之徒真是让人不省心啊,天垣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却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玉佩从她的脸边挪开。
也不知道这个浪荡好色之徒,梦到什么玩意儿了,拼命往他怀里蹭。
蹭着蹭着。
糟糕。
他感觉到一股曾经少有的邪火,从下往上慢慢腾起,然后一蹿,在脑子里噼里啪啦地跳。
大星官、天庭尊主、众星宿尊上天垣一愣,惊了,慌了,懵了。
他手忙脚乱地将小八从怀里挪出来,摆正她的睡姿,让她的脖子老老实实靠在枕上。摆完,赶紧翻个身。
仰天而卧,他垂下睫毛,裤上一块地方未免也太明显了……
他神思混沌,当即想坐起身掩饰身上的尴尬。下意识抬了抬背。
要命,她编的这条红绳威力未免忒大,竟然将他牢牢束缚,怎么也坐不起来。
天垣抿紧双唇,面色冷峻,分明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眼尾却微微泛红。只能又翻个身,朝外躺。朝外还不够,此刻只要离她近一点,就压不下这股邪火。
外头铺进一层皎洁月光,似白霜。他此刻的心绪,正似床头那一根蜡烛上的火苗,不断摇曳,虚浮,晃动着将一方燃暖,把地上一层明月白霜染得像层甜甜的、化了的红糖。
天垣默默地念了个清心咒。
念着念着,背上忽得一暖,一只手摸了过来,搂着他的腰。
小八胡胡地睡着,平稳地呼吸,呼出来的气不断飘在他没有锦衣覆盖的脖子上。
浑身都燥热难耐。
一时之间,一念之差。清心咒,怎么也顶不了用了。
他惆怅地看了一眼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只给她一个人碰就算了,她还怪会挑场合挑地方摸的,怎么会有这种人……
微红的眼睛有一点点惆怅,他怎么就对这么个人动心了……
天垣准备转过身,再一次把小八的睡姿摆正。他叹息一声,翻身的瞬间,正正好,小八亦向前凑了一点,双唇忽地就覆了上来。
脑中一根长久绷着的弦,啪地断了。
刹那一瞬,天垣双眼瞪大,呆住,不曾记得任何众生万物。入目仅剩小八长而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