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章多山,又落了雪,眼望过去便是一片苍茫的白色。
沈鹤朝披上了大氅,又撑了伞,牵着马走近那崖边。
此时雪下的不大,却密,一片雾蒙蒙的雪帘飘摇着落下。
许是下的久,雪已然积了一层,那枝杈上的叶子也落了个干净,枝干长的稀疏,也只能承住些许,余下的便落到下面去,在地上堆叠了一层又一层。
“这便要走了?”傅谌上前,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谷底,却瞧不见什么东西,便将视线又转了回来,“不多留几日?你此去,恐怕便没安生日子可过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沈鹤朝笑着抬眼,“既是我的过错,便该由我早早了结了好。”
“倒是有些担当,”傅谌轻笑,侧目看他,“你这一行怕是少不了气受,可耐得住?”
“如何耐不住?”沈鹤朝也回头看他,面上不见忧色,“若合情理,他们说的我该听些的。”
“若不合情理——该如何,便如何,这世间公理,也并非让人随意践踏的。”
“行。”见他自有成算,傅谌便不再多说,又换了个话题,“平章守备空虚,我会命孟沂先带些人留守,先前你借来的兵如今也差不多走了个干净,贺闻洲我也会押回黔州下狱,朝廷的援兵,大抵也快到了。”
“未雨绸缪,也是好的,”沈鹤朝赞许的点头,遥遥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就怕他们狗急跳墙,拼了半条命也要将我们咬下块皮来。”
“若援兵未到他们却动手,你又该如何?”
“如何?”傅谌闻言,将目光转回,唇角勾了勾,面带戏谑,“我还有底牌不是?”
看着他不解的模样,傅谌又是笑了笑,“辞晏应当与你说过此事,你自己回去瞧瞧,可是漏了什么消息。”
见此,沈鹤朝也不再多言,只静静看着远方,神色漠然。
——
孟归宁牵着马在城墙下,看着纷扬雪幕中行来的几人。
“孟大人,”俞嵊撑着伞步步近了,看着孟归宁,笑道,“柳大人与我说你今日便要走了,特来送送你。”
“何必?”孟归宁实在见不得他这般虚伪的模样,看着他也只觉烦躁,翻身上马,冷声道,“大人还是多花些心思造福于民,把心思花在我身上可算不得什么人物。”
不待他再开口,孟归宁便是转身,策马离开。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了,俞嵊面上的笑意也慢慢没了去。
“后会——有期。”
自上邑回京城路程远得很,一路上又多风雪,孟归宁不畏寒,衣裳穿的也少,不多时便湿的透,寒气也好似钻入骨缝,这般过了许久,才隐隐看见了人影。
“主子。”
孟归宁上前,径直拿过南纪手中的衣裳,入了马车。
将头上零星的头饰拆了个干净,长发也倏地落下散开,方才沾了雪晕开的水意此时聚成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衣裳中夹了几块布,用它们将头发上的水拧干些,孟归宁伸手将头发散开,这才将衣裳换上。
“回来了。”她道。
“属下办事不力,请少主责罚。”
驾着车,她倒是没听见那声熟悉的闷响。
“无妨,”孟归宁想了想那段时间的奔波,最后也只是说了句,“你们无事便好。”
外头的南纪默了半晌,才又接着开口,道:“沈祁川……”
他后头的话没继续下去,孟归宁却已知晓他要说什么了。
“我当日疑惑他为何那般,便是抓了你们,我也只会对那处疑惑更深,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她道,“如今想来,他要的,便是我怀疑,才会出手,他才能趁此机会,断了我的手脚。”
“所以——”她的声音沉了沉,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不必多想,那处的事情该是真的,只是没人能想到他当真那般舍得,用那处换你们。”
若没有沈鹤朝插手,此次她不死也得半残。
“南律呢?”孟归宁接着道,“说是一块儿回来了,如今人在何处?”
“回永安堂了,”外头传来南纪的声音,语气平淡,“贺延办事不力自该责罚,手下人出了这般大的纰漏他也难辞其咎,待手底下干净了,他再来向您请罪。”
虽觉不必如此,孟归宁到底没多话。
她将手下情报网交与他便自该由他的法子来管,一味地仁慈也换不来上天垂怜,还不如手段狠厉些。
“那处如何随他,”想了想,孟归宁开口道,“让他查查述宁阁,沈祁川手下人叛变该不是假的,应当是他不知何处得了消息顺势做的局。”
那处隐蔽又如此重要,她不相信沈祁川当真会自己做局暴露那处,只能是被逼无奈的顺势而为。
“各地都清算一遍吧,”她道,“若手下一直这般不干净,我怕是放不开手脚来做事。”
“是。”
“说来——”孟归宁顿了顿,开口道,“他的伤势如何了?”
他,指的是南律。
“并无大碍,”南纪应到,“启程回来时他便好的差不多了。”
说着,南纪又是开口,“那日我们在那处,似乎有人在暗地里帮我们。”
“无妨,”孟归宁笑了笑,“那是岐王殿下的人。”
闻言,南纪不再多问,孟归宁却又开口,“你可有伤到?”
外头的人似是愣了愣,片刻回道,“无碍,没受什么伤。”
听到此话,孟归宁心口终于松了松,低声道,“那便好,那便好。”
——
“舟衡,”沈鹤朝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脸色却不大好,“这封信,为何这般晚才给我。”
“王爷恕罪,”舟衡本就跪着,见他面带怒意又是猛的磕了个头,“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先前沈行韫遣了从声来,他便让沈鹤朝遣回京城注意动向并将消息传回,后来从声回京城,他便又回来跟在沈鹤朝身侧。
可他在京城耽搁了,得到消息便晚了些,再赶来时,距从声返京便也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