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漫不经心，但是法兰的反应却相当大。他马上扭头看过来，目光像针一样刺过来。
在我直言我逮住他的同伴时，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之后他就一直把心里的怒火和憎恨藏得很好。没有想到，我的这一句话，就把它又挑了起来。
这的确是一句伤人的话。我懂法兰的意思，地下街是穷人地痞流氓的底盘，待在潮湿昏暗的地底，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盘踞在社会的底层，然后在某天静静死去，腐烂。终其一生也见不到地表光鲜亮丽的世界，见不到阳光。
虽然很无可奈何，但这就是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的现状。
法兰也好，利威尔也好，伊莎贝尔也好，地下街千千万万个混混也好，他们生在地下街，长在地下街。他们学会的是地下街的生存方式，是底层社会的生存方式。也许他们心中向往着明媚的地上，但是不得不染上的地下街凶恶粗鄙的习气，却让他们成为了不被地上需要的人。
这听起来很讽刺。他们为了能活下去，努力适应社会。他们的凶狠，他们的狡猾，他们粗俗，让他们活了下来，可是把他们养育成这个样子的社会却憎恶他们如今的模样。
就连平时看着阳光天真的伊莎贝尔，在初见我时还毫不犹豫想杀了我那我的衣服去换钱。
这句话很伤人，而伤人的话往往是因为太真实。
法兰冷笑了一下，他问我：“雷伊，你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要到地下街来？像你这样的人，在地上想必也能过得不赖吧？何苦跑到地下来跟我们过家家呢？”
我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说道：“其实在我看来，地上地下没什么区别。哪里都一样。”
“少装蒜了。”法兰在这一刻，对我的态度终于尖刻起来，他不再继续假装平和，一贯精明的脸上露出一股恶毒的怒气，“既然你他妈的觉得哪里都一样，就他妈老老实实在地下待着，别来妨碍我到地上啊！”
我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手上微微使劲。法兰的脸色立马变了，他发出一声细小的痛呼。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我松开手，继续往前走。法兰跟在我身边，抱着手腕，目光怨毒地看着我。
我们继续往前走。刚才，法兰突然大吵大闹，弄出不小的动静，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我不为所动，法兰却显得有点局促，他不自觉地离我近了一点。
这就好像老鼠第一次离开阴沟，虽然确实来到了向往的地方，但是本能的自卑让它胆怯一样。
我继续四处打量。这时，我突然注意到，街角有一家书店。
“等一下，去那里看看。”我拽住法兰，把他往那边拉。
法兰抬头一看招牌，他不由得有点无语地看我一眼，“你还要买书？你是来观光旅游的吗？”
我之前跟伊莎贝尔大概了解过这个世界的事情，但是她自己很多事都不太清楚，我也就一知半解。眼下撞见了书店，正好瞧瞧有没有类似的书籍。
我走进去，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了一下。书店这种地方，果然还是越古香古色越有味道。先不提这里对我来说本就古香古色的陈设，这里的每一个摆件都有一种略显陈旧的年代感，配合着羊皮纸和莎草纸特有的味道，使这里似乎蒙上了一种浅褐色的氛围。
这个书店不大，每一排书架之间离得很近。我走近书架，法兰站在书架外，没有跟过来，他抱臂站在那里，整个人比刚才还不自在了。他似乎很不习惯这种地方。
我在书架里绕来绕去。不知道是这个世界都是如此，还是这个书店是这样，书架上没有专门标出书籍的类别。我一连抽下来好几本，都是小说传记。我还都大概翻阅了一下，说实话，异世界的小说我很有兴趣买来拜读一下，但是等会还要去处理法兰的事情，说不定还要动手，带着一堆书不太方便。
还是下次再说吧。我把书一一放回去，颇有些遗憾得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专门分注意力给法兰，这小子也很老实，似乎没有趁机逃跑的心思。他可能是深知在我手底下逃跑的概率不大。
我继续找书。再又拿了基本发现都不是我想要的后，我决定问问店员。我走到书架的深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柜台。
此时，柜台里正坐着一个人，他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翻看手里的一本书。
“打扰一下，”我提前咳嗽了一下，引起他的注意力，然后才开口，“请问这里历史类的书籍在哪里？”
那个人闻声抬起头。
这是个有着典型的欧洲人长相的男人。他有一头欧洲人常见的金发，碧蓝色的眼睛，眼睛很大，眼窝深邃。他的五官非常立体，棱角分明，整张脸看起来板正端方。
他看见我，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微微露出一个微笑。在这个微笑之下，他原本看起来有点严肃的脸变得柔和起来，显出一种儒雅和随和来。
他起身，把自己手上刚才翻阅的那本书合上递给我，对我说：“不介意的话，我手上这本如何？”
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本巨壁简史。
正好，我对那个巨壁也很好奇。我对他微微欠身，也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说道：“谢谢您。我可以翻阅一下吗？”
“请便。”他对我伸手示意。
我大概翻了翻，一目十行得看起来。几下翻完后，我大概了解了这本书讲的东西，心里不由得古怪起来。
……这好像是宗教类的书啊，感觉和历史没什么关系啊。
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他站起来后，身材非常高大，他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衬衫，头发打了啫喱水，梳理得一丝不苟。这样一个板正的人，难道是宗教人士吗？但是我也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代表宗教的东西啊。
我把书翻回他刚才看的那一页递还给他。他动作一顿，随即笑着接下了。
“符合您的要求吗？”他笑着问。
我斟酌了一下，对他说：“非常好……但是我其实还是想了解一下，人类的历史……”
他一下子愣住了，接着，他用一种和刚才完全不同的目光向我看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