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雷伊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她对他们这种小人物的小事情并不在意,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她完全不在意伊莎贝尔。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能理所当然地认为利威尔会帮她照顾伊莎贝尔。
因此,面对雷伊,伊莎贝尔可以撒娇,可以任性,但是对利威尔,她只能惟命是从。
利威尔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靴子敲在地板上,最后在她面前站定。“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没直接杀了法兰那个杂.种,”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觉得那样太便宜他了。”
“你当然也知道为什么最后那个杂种能在你的帮忙下活下来,因为地下街的人知道,你是她的人。可是无论是我设想中那个杂种的哪一个结局,都不包括现在这种。”利威尔俯视着她,他突然充满嘲讽意味的笑了一声,“你们这病来的真是时候。”
伊莎贝尔的冷汗顺着鼻尖流下去,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在法兰叛变时,利威尔的暴怒,以及他吩咐手下人让法兰过得生不如死的事。本来法兰确实该在受尽折磨后走投无路凄惨死去,但是阴差阳错被她救了。她当然也知道,她能把法兰救下来,全靠雷伊的名头,全靠这个被法兰害了的人。
然后再一次被雷伊所救。
只要利威尔还一天倾心雷伊,那他对法兰的恨意就一天不会消失。他说的很对,这场疫病来的确实很是时候,如果他们两个没有病倒,伊莎贝尔不敢想象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即便中间还有雷伊插着。那么究其根本,促使她即便知道自己触犯规矩,明白后果,但还要去帮法兰的原因是什么?
所有人都小觑了伊莎贝尔和法兰的感情。
斯特莱耶曾经一针见血指出法兰对地上无望的向往。但她不知道,像法兰这样的人,在地下街是多么稀少且奇葩的存在。想想看,强如利威尔都不会想要试图融入地上,可是法兰这个在地上毫无门路的人竟然尝试了如此不切实际的事情。这是因为他迫切地想过上更好的日子吗?不全是。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天生就向往着更远大的天地的。即便他们对那些景象未曾谋面,即便他们从没听说过那传奇的故事,但他们仍然坚定而缥缈地幻想着。不然的话,哥伦布又该如何发现新大陆?万户又怎么会试图登上月球?
只是很可惜,这天生的冒险的灵魂,降生在三座巨壁里,狭隘的地下街中。比如法兰,比如伊莎贝尔。
斯特莱耶从没有想要去了解伊莎贝尔的过去,她对于法兰究竟有什么朦胧模糊的梦想也完全不在意。因此她当然不会知道,对于曾孤独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梦的伊莎贝尔来说,法兰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许从仁义道德来讲,伊莎贝尔即便知道法兰伤害了斯特莱耶还要执意帮助他的行为,属于无耻的背叛。毕竟,斯特莱耶和利威尔是她的衣食父母。但对地下街人讲仁义道德本来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何况伊莎贝尔只是一个小孩,一个虽然过于早熟但是还并不那么明事理的小孩。
斯特莱耶不关注身边的人的自我感情,她感觉不到伊莎贝尔和自己之间那微妙的隔阂。伊莎贝尔当然深深依赖并喜爱着她,但是,她可以本能地感受到斯特莱耶对自己的态度。那是一种一时兴起,随拿随放的态度,斯特莱耶对她,更像是对待一只街边离巢的可怜可爱的雏鸟。
她对她的喜爱和怜悯皆来自漫不经心的一时兴起。
孩子有时候比大人敏感的多。
空气在此刻似乎都凝固起来,伊莎贝尔几乎要窒息。在灭顶的恐惧后,利威尔的脚步离开了。他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继续好好打扫。”她用袖子颤抖着抹掉脸上的汗,知道自己再一次侥幸躲过一劫。
让她干出如此出格的事情,还有一个非常隐晦的原因。利威尔不是很想让雷伊知道他对伊莎贝尔的不满。他不能光明正大惩罚她,做事情总会束手束脚。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奇妙。连孩子在感情中都知道趋利避害,可是利威尔却义无反顾地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