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日
我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自杀那天后发生了什么,我什么也不记得。
洗了胃,好像有人在哭,无数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咒骂,怨恨,失望。我像沉入海底,挣扎窒息又被拉出水面,反复折磨,无人听见我的沉默。
母亲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坐在床头削苹果,我没接。
“余盛该放学了,你去接他吧。”
我出事后,母亲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陪了我一个星期,每天下午准时去接上小学的余盛回家,再回医院照看我,然后回家。
医生强制住院,后面,她不得已回去上班,每天都会过来。
我始终不肯跟她过多交流,医生来了也闭口不语,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心理医生的问题我也会回答。
“今天开心吗?你好像心情不错。”
我看着旁边的鲜花,茫然地点头。
“花很漂亮,你也一样!”
我像突然触碰到了逆鳞,变了脸色,甩手把花瓶摔了出去,碎了一地,花不经砸,烂了。
“没有!不漂亮!他们说我很丑,很丑,一点都不漂亮!”
我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躲进去,发抖。
八月三日
我跟医生分享我以前画的画,全存在手机里了,我说,等我出院了就送他一幅。
医生说好,问我还喜欢画画吗?
他拿了一些简单的绘画工具过来,学设计后我几乎没有好好画过画,练了一下手感,写生外面的风景。
“可以问一下你学画画的原因吗?我觉得你画得很好看,很有天赋。”
我不记得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陈庚说过,他以后要学动漫,可惜他后来学的是机械工程。
阳光灿烂,在窗台上跳跃,我听见了叽叽喳喳的鸟声。
我自杀醒来的第二天就坦白了我的病,医生大概也能判断出来,我却没有老实开口导致的原因。
我知道他想了很多办法,但我找不到一个宣泄口,我情绪化很严重,以前压抑住的全都情绪都开始报复性地扩大,我拒绝回忆过往。
“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可以,但不能走远!”
“好,谢谢。明天吧,今天走不动路,有点累了。”
昨天我哭了一晚上,到凌晨哭累了才睡过去。
没有意外的,半夜两点过我醒过来,抱着自己在病床上坐到天亮。
是有点累了,还很困。
八月四日
哥哥得知消息,请假赶了过来。
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哥,我想回家。”
八月五日
没能如愿回家,不过我正坐在心理咨询室,回答医生的问题。
哥说要积极配合治疗!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太久了,我真的记不清了。
陈庚是高二转学的,好像噩梦也是那时候开始的。
高一结束的期末考我顺利进入文科A层次班,一切都很平常。过了几天后,班里来了转班生,我感觉到同学在远离我,我经常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体育课一个人,就连以前的玩的同学也跟转班生熟起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后面转班生开始直面刁难我,我才发觉她在带着全班孤立我。
好像一切在突然间就变了……
“他们做了什么?”
“她们撕了我的笔记本,把仿真蛇放在我的桌箱,她们把我堵在厕所,恶语相向——”
婊子,丑人多作怪,龌龊不堪,不要脸。
“她们找我借钱,我没有,我的生活费都给她们了。她们不信,搜我的身。还说可怜我,给我吃剩菜剩饭。我不吃,她们就逼着我吃……好多人,好多人抓着我……她们还污蔑我偷东西……”
脏水泼下,谣言传尽,解释都成了事实,最无助的呐喊。
沉默!
沉默……
再沉默。
所有人的羞辱,耻笑,都是恶作剧。
“她们说,只是开玩笑……”
“身边人知道吗?”
我摇头,“他们觉得我开不起玩笑。”
人前,她们扮演着好同学,虚伪的笑脸下是一张张怎样丑恶的嘴脸。
“老师知道吗?父母呢?”
“老师不了解实情觉得我小题大做,母亲认为是我的错,她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样的日子长达一年半,直到我高考毕业。”
太模糊了,那些东西。记忆里无助的女孩,一幕幕的很模糊,又那么痛苦。
还有什么,记不清了。
“所有人都觉得是我的错,错的是我啊!”
“不,不是你的错。”
日日夜夜里,无数个声音告诉我,是我做错了,就是我错了。
我做错了什么?
我哪错了呢?
我不想纠结,放弃是最好的选择。
八月六日
哥说,等我好了就带我去看海,很漂亮的海。
八月七日
机器折腾下来,我太难受了。
我问哥,我还会好起来吗?
哥说,一定会的!
但愿吧。
八月八日
晚上,医生来了,他说,我们不聊病情,聊聊天,就聊开心的事。
我想了又想,我好像没有什么开心的事。
医生说,他小时候调皮捣蛋,跟着村里的男生去偷人家的果树,被主人家发现后在家里跪着打了一顿。
我说,我小时候才从外省回来,每天要翻山越岭走两个多小时的路去学校,我没走过那么远的路,常常跟不上,时间久了哥哥姐姐们就不耐烦等我一起。有天,我落单了,被村里一群疯狗围着咬。后来我听见狗声就害怕。
“小伙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