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忙外近乎未停过。醒面和面做馅儿,临到头浑身跟水里过了一趟,遭汗水浸透。
巧朵锤打腰背,腿都站不住直:“逢年过节当真是遭不住,再熬几个夜,我这命怕是也要没。”
彩云嗔笑:“老夫人大寿,容得你在这里胡说,回头我向干妈告状去,让你张张记性。翡玉姐姐,你说是不是?”
翡玉笑看她一眼,道:“可紧着去告状,免得这皮丫头一张嘴生事,连累了大家。”
巧朵假装害怕的缩下脑袋,脸上绷着笑,彩云面上带笑,余光扫过翡玉,虽是真的在笑,却有些不同于巧朵的探视的意味。
直至三更,梆子敲过两回,明日老夫人寿宴的上的糕点才算准备完。不过也只能睡两刻钟。
翡玉从锅炉房匀了半桶热水,提回房中又兑了半桶冷水,在狭小的净室简单擦洗。她休寝的屋子原本还住了个姑娘叫水合,年前满了十五后,家中兄弟似是考上功名,将人赎了回去。后来膳房未进什么新人,她便成了一人独住。
这两日比平时更为劳累,小衣挂在身上也有些松散。她虚虚拢了自己胸前,是没有上辈子长得好。
在老夫人跟前做一等丫鬟,不论吃穿住行,和现下比自是天差地别。那处略小了些,腰也更细,因为劳作,浑身的曲线倒更显得玲珑紧致。
从净室出来,隐隐听到喊夜的人从远处的巷子走过一回,混着几声雄壮的犬吠。
西院多是女眷,二夫人有只小犬,不过性子温和偶尔叫起来也跟小猫一样有气无力。
只有东院养了两头,体型庞大,头顶一圈厚实的长毛围毡,雄壮无比。听东院的人讲,那是边塞的獒犬,便是行武的壮士,也能叫它一口咬碎。
实则于那獒犬的记忆算不得好,甚至于不想回忆,也不大想听见犬吠。
她在白茫茫的雾气里晃了晃神,皙白的脸颊被雾气蒸的发红,从净室行至镜前,一手摘了发饰。
简陋的妆台只有木梳,木簪和一把银簪子。
到这个时辰,熬过最困得时候,反而清醒起来。她闭着眼在狭窄的床榻上酝酿睡意,想到一睁眼又是忙得马不停蹄浑身便十分乏累。
窗子闭的并不严实,倾向西面的月光照进来显得极其柔和。
翡玉睡的极不踏实,大约始终未能熟睡,一直半寐着,不知是多久,眼前隐约瞧见的一片明朗兀然铺上些许阴翳。
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眸中清明,侧身垫在枕下的手悄然向上摸去,紧紧握住尖利而冰凉的簪。
沙沙声擦着窗纱划过,黑影短暂的顿留便一晃而去,似是起夜的丫鬟半夜没找着方向般,又或是吹断的树叶叫风卷起。
许久,翡玉心跳如雷,压着声儿从床上起来,拽着簪子的手指不见血色,一步一步慢慢往窗前靠近。
自打前世沈四跳入屋中,她便时常夜半被惊醒,有时梦,有时是猫叫,但最多的应当是屋前芭蕉树上的落叶。
她轰的推开窗,却只看见廊下两盏灯笼在打晃,碎烂的芭蕉叶赫然落在灯下。应当是月里积雨,叶子兜不住雨水,叫积水腐烂了叶根才被风吹断。
悬着的心放下丝缕,她紧握着银簪的手捂在心门上,半响才微喘了口气。
瞧不出是几时,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看月亮应当快要起来备宴。
翡玉转身去倒了壶中的凉水,披着短袄,弯腰往脸上浇了两泼。
她将擦脸的棉巾覆在脸上,仰头等待水珠被吸覆。
于此间,耳廓微动,外头传来短小而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