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早已对晓婷这种满嘴跑火车的行为司空见惯。
她把刚拆开的薯片盖到晓婷嘴上,以强硬的物理手段终止了话题。
周淘连喝了三口水,才缓缓放下瓶子。
她倚着床透了口气,声音有点蔫:“其实是我自己不想继续了。”
晓婷没再不正经,一副“有啥大事”的样子,宽慰她:
“哎呀,我们都知道。你不用难受,每个人追求不同,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在学术上一条路走到黑。”
“大张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嘛,有的时候要学会适当放弃。”
沮丧的话题就这样被带了过去。
原本吵闹的宿舍以“珊珊外卖到了”为由,兵荒马乱地腾空了。
周淘抱着被子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下来,提着洗漱包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她眼底有一层淡淡的乌青,那是从高中起就伴随她的痕迹。
学了这么多年习,仿佛只有岁月在容貌上的刻痕越来越深。
说热爱什么的太假。
她对任何事都没有持续性的热情。
入学第一天,辅导员就催促着大家制定人生规划。
周淘在那页纸上也一如既往地撒了谎。
类似于中学时代永远逃不过的“梦想”主题作文,她从未写过真心话。
久而久之也忘了自己原本想要什么。
她只希望自己以后能住在一个干净又温馨的小房子里。
最多有一只猫或者狗。
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也没有任何力量去管控、威胁她的自由。
记得刚升大四的那个学期。
周淘刚从图书馆出来。
脚踏月光,携风而行。
宁静的夜色里,她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周淘一边深呼吸一边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却是叔叔的声音。
“淘淘,听说……校园招聘上个月就开始了,你怎么没跟叔叔通个电话啊?”
听到“校园招聘”这四个字,周淘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忙着论文,我忘了。”
“这么大的事情——”叔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着怒意,“就算不跟我说,你妈妈也应该有知情权。”
周淘咬住嘴唇。
浓重的情绪泡在幽凉的秋夜里,怎么也化不开。
耳朵里持续着低鸣,等回过神来时,就听见叔叔在短短几分钟里为她重新做的规划:
“算了,原本也没指望考虑那些公司。我给你们辅导员打过电话,今年来招聘的几家企业给的待遇都不如往年……”
这通电话,无外乎就是给周淘讲一些“建设性”的就业经验,外带一点点催促她做决定的意味。
叔叔手底下有几家企业,具体规模有多大,周淘无心过问。
不管是妈妈指使,还是叔叔自己的想法,她都不太高兴。
有了被打断夏令营计划的前车之鉴,周淘只觉得自己学业大概率要步入尾声了。
“现在行情不好,普通本科基本找不到工作的。当初多亏你妈妈执意要求——选的理工科,叔叔这边肯定能帮你的忙,研究生遍地都是,与其再耽误几年,还不如趁早稳定下来。”
“家里的事也不需要你操心,你弟弟还有几年也大学毕业了,叔叔这边都帮你初步安排好了,这样,你妈妈也能放心。”
周淘一言不发地听完了。
回到宿舍后,她就开始收拾东西。
混乱的动静惊动了仰在床上看剧的珊珊。
她扒开床帘,望着周淘埋在一堆杂物里纤瘦的背。
“桃子,你怎么了?”珊珊手搭在床沿,电视剧的海誓山盟源源不断地从手机里溢出。
周淘平静地把所有课本码进纸箱,手上动作停了片刻。
她没有转身面对珊珊。
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放弃保研了。”
“什么?!”
“桃子,你该不会……家里又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一切正常。”
说完这句,周淘低头苦笑了一下。
她从墙上拿下洗漱包:“我去洗个澡。”
胶质拖鞋踏在瓷砖地上,按理说会有点吵。
然而那一路她走得寂静无声。
夜风从窗外穿堂而过,只卷走了头发上的沐浴露香。
其实校招早就开始了,简历如流水般注入各家公司邮箱,一打开校园网页,铺天盖地的信息看得人眼晕。
说不清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忙忘了,周淘确实拖延到第一轮招聘快结束时。
仿佛“意外错过”就可以有“第二选择”。
叔叔这通电话,无疑是在阻断她的“第二选择”。
周淘提前写好了论文的开题报告,第一轮组会结束后,她留在教室里,迟迟未走。
教授嘬了口茶,注意到了她。
“还有什么不懂的吗?”他回头瞥了眼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
“老师,”周淘低下头,朝教授鞠了一躬,“我是想跟您说另一件事的,关于我那份保研申请……”
那个秋季格外沉闷,冷飕飕的风贯穿了整个十月。
那之后,周淘浑浑噩噩地数着日子过,殊不知时光过得也飞快,仿佛在催着她终结学生时代。
她常年处在学校、实验室、宿舍这种高度提纯的环境里,接触不到太多人。
毕业对她来说,就像抽走了包裹在柔软皮肉外的最后一层保护罩。
短短小半年,身边同学的进程仿佛开了二倍速。
要么考研保研,要么出国深造,要么海投简历狂筛offer,要么组建团队自己创业……
只有她踟蹰不前。
只有她还死命攥着“学生身份”的尾巴。
单调又苍白。
读研的事情,她跟家里试探过多次。
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