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是亲兄妹,可自打见了面,却是谁瞧谁也不顺眼。
容歌在山上时,阿娘虽有她在身侧,可心心念念地都是这哥哥。
可巧,容璟在父王身侧,父王满心都是妹妹。
两人一脉相承的傲气,他虽是小世子,可在山间的容歌,可是南地之主,往大了说,那也是一方诸侯之女。
山里住着的是宫殿,虽无父兄,纪府里多的是真心待她的兄。
初入京师,两人虽因丧母之痛,做了不少时日的兄妹,可自打她知容璟拿霍氏当母,拿容霓当妹,那点火气儿,再压不下了。
容璟也是个暴性子,纪昀丞来京探妹,听容歌喊他哥哥不断,两人打了一架,自此后,谁也不拿谁拿亲人,迎面撞见,不打便是好的。
日渐大了些,两人倒也不打了,却是谁也不待见谁,往往出口便是伤人话,容修远也劝过,可两人只在他面前做个样子,背后依旧。
此时,两人隔着翠青软绸,对视一眼,皆别过了头。
霍氏与容璟亲近,自不敢劝容歌,怪责了几句,将容璟哄走,这才忧心问道。
“殿下可是食了什么大补之物?这番可是足足昏迷了两日,御医们方还叮嘱妾,让多备寒物,万不可再进滋补之物了。”
容歌这才想起天山雪莲的事,面色微变了些,问:“御医可还说了什么?”
霍氏倒没看到她表情,只摇头:“御医开了方子,让您照食服用。”
容歌一听有药,当即蹙了眉,她最食不得苦物,索性静躺下来:“王妃去吧,本殿憩会儿。”
霍王妃倒习惯了她性子,笑了笑,向伺候她的云晓、拂衣叮嘱了几句,这才退了去。
环佩声渐远。
容歌懒懒问:“是何时辰了,本殿去忠国公府。”
拂衣撩开帏幔,将她搀起,伺候她前去梳洗,边走边道:“您昏迷时,忠国府来了人,卫世子如今成了天龙书院的夫子,怕是难有分身法,这忠国公府,暂时也不必前去了。”
容歌垂了目。
她记得,小夫子是做过书院夫子,足足忙了一年半,后来她因与长公主打架,他便请辞,定要她学好规矩不成。
上辈子的这时,她拽着顾成邺,满京师撒欢儿,快活极了。
可那终究是上辈子,曾经的小夫子,只单单是小夫子,这辈子,她希望这小夫子,不单单是小夫子。
她道:“让人问问,书院何时考核,本殿好做准备。”
拂衣为她拢着发,笑道:“云晓昨儿还说呢,那殿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奴婢问了一嘴,就在三日后。”
容歌还没来得及开心。
便听殿外乱哄哄地。
巍子带着一众宫人,拦上玄袍太子,冷着脸道:“王爷吩咐过了,若您来府,让奴才打您出去。”
顾成邺睨他一眼:“王叔只说不让本殿见容容,可说过,不让本殿见容璟?”
巍子拿剑,横在他胸前,不卑不亢道:“太子殿下要见世子,不当往麒麟殿走。”
顾成邺见哄他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巍子忙追了上去。
容歌刚更了衣,隐约听到两人对话,看一旁云晓一眼:“让他进来。”
云晓不见迈步,低垂下头,劝道:“殿下,王爷之意,让您十八岁后再思婚嫁,奴婢大胆,跟着您这些年,也看出些您心意来。您既不喜太子殿下,便不当与他行太近,王爷也曾对太子殿下言过,不让您入宫门。”
容歌笑道:“这话我知了,怕是父王叮嘱你说的,只我并无嫁他意,让他进来,也好说个清楚。”
云晓抬了头,见她眼眸含笑,倒像是下定了主意,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才迈步,把顾成邺请了进来。
顾成邺进来时,容歌端坐在正殿软榻上。
少年不过十七八岁,顾盼间龙章凤姿,玄袍玉带,乌眸沉稳,并不似方才那随性少年。
立在她几步外,胸膛微微起伏着,微屏息看着她。
容歌亦抬眸回视他,见他立在天光里,腰身笔挺,长身而立,似少年,却有青年的沉稳。
不禁恍惚起来。
年少时,她知他情意,后来嫁他时,那情意变得隐晦,却总能瞧出些蛛丝马迹,可到最后,那蛛丝马迹全消。
他常用乌沉沉地眸,看着她,纵她使出浑身解数,他亦不再碰她。
她那一身毒,让他日渐枯槁,他病痛难压时,从不呼痛,只牵着她手,兀自忍着。
待痛过了,他黑发散乱,仰着一张冷峻的脸,面上沁着冷汗,虚弱向她一笑:“容容,心底可解恨?”
她便笑,莹白修指抚上他面,软声问:“皇上几时死?”
他渐垂下了眸,苦涩问:“容容预备让朕再活几日?”
她笑冷了起来:“他痛了三十日,本宫欲让皇上痛上三年,您若争气,多活些时日,本宫岂不鸣鼓大庆。”
他缓缓抬起头,眸底是看不出的暗涌深藏,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攥住她脖颈,似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般,字字森寒。
“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
容歌回了神,胸口闷沉地疼,敛目决绝道:“顾成邺,我不喜你,这辈子,也不打算嫁你,并肩王府,自此后,并不欢迎你。”
顾成邺立在天光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看出了什么,如一瞬被刺痛,猛然闭上了眸。
良久,少年声音暗哑:“好。”
容歌惊诧抬了眸。
天光里,他转过了身,脊背似偻了些,举步维艰地向殿门走去,直至即将踏出殿门。
他停了步,哑声问:“容容,这些年来,可曾为成邺真心所动,哪怕,仅有一瞬……”
容歌看着少年微偻的背影,前世种种幕幕回思,意气风发地他,成了天子的他,震惊看她的他,紧紧抱着她的他。
可这些种种到至最后,是他扼住她脖颈,似泄怒般,狠狠贯穿着她,撕咬上她脖颈,森冷问她。
“他可有这样对你!可曾这样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