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着视线,半点不敢对上戚卓居高临下的审视。
完了……真的完了……
却听戚玦的声音干哑着,她愣愣开口:“宁姐姐方才打我的时候……落下了耳珰,不知宁姐姐可还识得?”
戚玦的脸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心却跳得飞快。
雁过留痕,怎可能有人来过,却没留下半点踪迹呢?若非宁婉娴非要亲自动手打她,也不至于掉了这么大一个证据在她手上。
戚卓伏身从戚玦手里接过耳珰,打量了一阵:“我记得这是婉娴进戚家第一年,夫人所赠之物,不知夫人可还记得?”
眼看谎言一拆即穿,辩无可辩,戚夫人怔了半晌。
忽而,她把眼泪一擦:“是又如何?婉娴被人害了自己的父亲,难不成对凶手连恨也不成?”
她冷笑一声,不禁质问:“戚玦任性胡闹,平白害死了婉娴的父亲,我将她关进祠堂,跪于灵前赎罪,敢问相公,此番可是我罚错了?祠堂走水谁又能料到?难不成相公也要怀疑是我放的火吗?!”
见戚夫人有意保她,宁婉娴眼中又有了几分希望,她一骨碌支起身子,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背,迫使自己哭出泪来,她给戚卓磕着头:“伯父!婉娴错了!婉娴只是想让五姑娘给父亲守灵!可婉娴并未有害人的心思啊!只是走水后,婉娴害怕……害怕五姑娘因为惩戒断送了性命,伯父将我撵出门去!婉娴是一时鬼迷心窍!”
戚夫人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振振有词:“婉娴再如何也是出于一片孝心,纵有不妥也不过一时冲动,此事本就是戚玦无端生事在前,于宁恒而言更是无妄之灾,试问谁能在至亲的生死面前全然无半分怨怼?至于之后的一切,本就是意外,相公难道要因此责怪婉娴吗!”
戚卓显然已经怒不可遏,但却觉得使不上力一般,他压抑着怒火:“婉娴,伯父明白你的苦楚,可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戚夫人不禁笑出声来:“相公既知道人命关天,应该也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婉娴便是真心想要戚玦死在里面,又何错之有?戚玦这样不体面的东西,一出生便闹得人尽皆知,害我丢尽了脸面,相公如今还要把她留在我面前碍眼,我真巴不得她今日死在里头!”
“新眉!”戚卓没忍住,戾声唤了戚夫人的闺名:“你当真想害人性命?”
话一出口,戚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的嘴抿了抿,噤若寒蝉,只是眼睛仍不服气地红着。
看着戚夫人与宁婉娴二人,戚卓只觉失望。一次讹言谎语便能将过往的信任一朝击碎,他实在很难再相信她们二人了。
于是转而,他放平和的声色,问戚玦道:“环儿你说说,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戚玦脸上仍带着意犹未尽的惊惶,她愣愣抬头:“父亲……我并非故意与宁姐姐起争执,昨日午后,也只是一时失足,撞在了宁姐姐身上,才一不小心打翻了宁姐姐的药瓮。”
宁婉娴的泪惊魂未定地挂着,听闻此言,她已然方寸大乱。
不能!绝对不能承认!若再承认此事,自己只怕在戚家就真的再无立锥之地!
她匐着身子,膝行到戚卓身边:“伯父!不是的!婉娴怎敢拿父亲的生死撒谎!?昨日分明是五姑娘在回廊上与婉娴偶遇,她……她嘲讽父亲身在贱籍,却还要白费戚府的银钱吃药,是个根本活不长久的短命鬼!婉娴气不过,便与她理论了几句,她才一怒之下抢了药瓮,摔砸在地!伯父明鉴!”
戚玦冷眼看着,心中暗诽:这宁婉娴编瞎话的本事还真是厉害,连骂自己亲爹都能这般起劲。
戚夫人附和:“难不成相公还要怀疑婉娴拿自己父亲的性命来栽赃戚玦吗?”
见戚卓仍有疑色,宁婉娴心一横,她以手指天:“婉娴愿以亡父之名起誓,这些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这二人此刻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仇敌忾得很,一唱一和的,铁了心要坐实此事。
只不过,戚玦并不打算遂她们的心意。
见双方各执一词,戚卓重新看向了戚玦,只见她的眼泪几乎是无意识地流着,看着宁婉娴的神色,又是不解,又是恐惧,缓了缓,她才张口:“我并未说过这些话,宁姐姐分明亲眼看着我与那药瓮一同摔在地上,又为何要编撰此番谰言?”
“你的意思是,婉娴胡言乱语污蔑你不成?”戚夫人冷着声:“既无证据,你这般空口白牙,又何尝不是在污蔑婉娴?!”
却见戚玦只是不安地看了眼她,目光闪烁,而后,便一点点揭开了自己的袖口——
只见她手臂与手腕上,竟密密麻麻斑驳着伤口。
戚卓心惊:“环儿,这怎么回事?”
戚玦怯怯,只道:“这些……是我与药瓮一同跌在地上,被碎瓷所伤的。环儿不明白,若真如宁姐姐所言,是环儿动手摔了药瓮,又怎会伤成这般?”
“不可能!”宁婉娴面色煞白,她无措地惊叫起来。
不可能!她明明记得戚玦并未摔在碎瓷上,又怎会有此伤痕!?
“分明是你伪造的!当时那药瓮摔得远,你怎可能伤及你!?你摔在地上的时候分明……”
宁婉娴说不下去了,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她的身子僵住,喉咙似被谁扼住一般,再说不出半句话。
戚卓看着这一切,缓缓摇了摇头:“环儿本是一时失足,却被冠以刻意谋害之名关进祠堂,意外走水,你们一个个却都瞒而不报,想让她死在火中……好,好极了!”
宁婉娴跪坐在地,满目绝望,而戚夫人却是泪如雨下,躲闪着戚卓审视的目光。
“我一向觉得夫人虽是脾气不好,但也是个心慈之人,平日连下人都不曾苛待,现如今,却为何不能对环儿有半分宽宥?纵她有错,却也罪不至死,夫人便不能等我回来再定夺吗?”
在这样失望至极的语气中,戚夫人破罐子破摔一般,不禁大怒:“你凭什么这般质问我?若不是你自己行事不检,弄出了这么个下九流出身的野种,我又何至于在今日成了个恶人!婉娴为父报仇,更是无错!错的是戚玦,她本就不该在这世上,若非因为她,我们有何至于担此飞来横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