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当铺门前高高挂着的灯笼散发出炫彩柔和的光芒,透过面具上的缝隙照进燕清安的眼里、脸上。
晏华轻轻替她带上面具,让她有些晃神。这个场景让她不禁回想起自己十三四岁时,她站在人潮如织的桥上,怔愣地看着眼前于她而言熠熠生辉宛若神祗的少年,看着他亲手为她戴上一副玄鸟面具。
七年了,如此久远的记忆为何在脑海中如此清晰,历历在目宛若昨日?
她骗得了自己,可回忆骗不了自己。
她根本忘不掉。
晏华见她没有反应,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回事,一副要哭的样子,今夜出来玩还不高兴?不高兴咱们回家去。”
燕清安回神笑道:“怎么会……”话刚说出口,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阿胥呢?”
正当燕清安与晏华说话的空当儿,晏胥却不见了人影。身侧都是穿行的行人和高声叫卖的商铺小摊,晏胥趁着二人不注意的时候没入人群,瞬间就不见了踪影,等燕清安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不知该从何处去寻了。
晏华嘴角抽动,似乎是隐忍着怒气:“想来是看见舞狮舞龙的艺人就好奇跟着去了。”他转头问身侧的家仆,“你们可曾瞧见女公子往何处去了么?”
几位家仆面面相觑,由于思索了一会儿才朝着人堆最密集的地方指了指:“好似往那个方向去了。”
晏华颔首,低头对燕清安道:“走吧。”
燕清安点点头,见晏华走在前头,正要跟着他,可不知为何人群开始欢呼雀跃,一个劲儿地朝晏华离开的方向涌动。燕清安步子还没迈开来,就被人撞着往后退了几步,眼见得离晏华越来越远,她只觉得有些不妙,张嘴喊道:“兄长……”
可声音淹没在了人群的欢呼中,晏华似乎毫无察觉,他的背影也渐渐被陌生人遮挡住。
这场景有些许眼熟。
她被人拥挤着,有些无助地向四周望去,发现刚刚还围绕着自己的家仆也被人群冲得四散。
燕清安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年节大抵如此吧,正要慢慢跟着人流一并慢慢向前,却不知身旁何人跑得着急,直接狠狠地撞向她,她一个不慎,面具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燕清安一惊,急急往地上望去,弯下腰想去拣地上的面具,好不容易将那狐面具拾起来戴在脸上,还没有站稳却又被人绊了一脚,她毫无防备,眼见得就要往地上跌去,手腕却被人精准擒住,她来不及看清是何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明暗交错,身体不自觉朝那人的方向倾去,似乎是被人拽着离开了拥挤的人群,闪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巷子外面是热闹而又灯火璀璨的闹市,巷内是昏暗幽静的胡同,灯火投下的阴影仿佛一条交界线,隔绝了繁华与冷寂,好似连巷外的闹声都一起远去了。
燕清安惊疑了一瞬,意识到对方是为了避免自己再度被人潮所冲撞而索性将她代入无人的巷子中,正想道一句多谢,却在抬眼的那一刻噤了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
所有的回忆冲入脑海的那一刻,似乎有一团火从心里烧到全身,她的脸在发烫,身子在发烫,五脏六腑都被一股名为“思念”的火焰灼烧,难以自抑地颤抖,难以自抑地胆怯,而真正看清楚眼前人的容貌时,又好像被冬日里从袖口领口钻进来的寒如刀刃的冷风沿着肌肤一寸一寸切进体内,见血见骨,又疼又冷,连心里的那团火都被这股冷风扑灭了,只剩下麻木和恐惧。
她有多久没有亲眼见过这张脸了?躲在屏风后的窥视不是相见,惧怕与之见面的逃跑不是相见,唯有此刻的双目对视才是真正的相见,她的眼里只有他,而他的眼里亦只有他。
她从未有过如此刻一般猛烈的心跳,即便后悔的时候她能够感受到心跳,痛苦的时候她能够感受到心跳,拼命压抑自己的相思时也能感受到心跳,可若现在一般牵扯着全身经脉抽搐着疼痛的心跳,她第一次感受到。
抓住自己的那一只手不曾放开过,反倒越收越紧,生怕自己逃走一般,他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是冷的,可却如此熨帖。
七百多个日夜,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让眼前的男子的容貌变得与记忆中不甚相似。
他已然完全褪去了年少青稚,少年时的眼神如玉般澄澈温润,而今他的眼中似是淬了火一般明亮,眉宇间也仿佛多了几分淡漠。
他好似比以前更高了些,站在她身前时身影可以将她整个身子盖住,让她感到隐隐的逼压。
燕清安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容颜,却又不敢再度与他对上视线。她分辨不清他目光中的情绪,不敢猜测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她只觉得心虚和害怕。
她想起晏华的劝告,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被他认出来。
她戴着面具,身形又同从前不大相似了,或许他并没有认出自己呢?
她自以为自然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故意压着嗓子道:“公子何时放手?”
萧应祁并没有回应她,也没有任何动作,她的心不知为何一沉,随后心一横想要用力挣脱他的桎梏,可萧应祁似乎早有预料她会这么做,走近几步将她逼至墙角,直至燕清安退无可退,后背抵上了坚硬冰冷的墙面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认识萧应祁七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她用如此强硬的态度。
她的两只手臂被他单手反剪压在墙上,她有些慌张地看着萧应祁逐渐逼近,惊得声音都失了调:“公子……”
萧应祁依旧一言不发,却在抬手间轻巧将她脸上的面具揭去。
空气都安静了,连面具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都如此清晰。燕清安垂首望着地上的面具,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呼吸都不甚畅快了。
被揭掉的面具就是被剥落的伪装,原原本本的自己被暴露在他的凝视之下,她再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完蛋了。
燕清安想。
而下一秒钳制她双臂的手骤然松开,她腰上一重,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熟悉的竹香扑面而来,将她紧紧环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