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安设想过同魏氏相见该是何种模样，左右不过虚情假意虚与委蛇，可她从来都来不及设想过同师胧卿相见是什么样的场景。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燕清安还是一个落魄女官，师胧卿则是待嫁的丞相府千金，时隔多年再度相见，燕清安名义上是相王妃，而眼前的女子已然成为皇后。
按照规矩，燕清安还得喊一声“皇嫂”。
比起方才在广华宫时的假以辞色，如今在师胧卿的含章殿，两个人反倒是两两相对无言。
还是师胧卿开口打破这片尴尬的沉默：“阿燕，你这两年过得可还好？”
燕清安抬眼去看师胧卿，她即便是在孕中，身体照样纤细柔弱。燕清安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应答了。
内殿只有四个人，斐玉和蝉娘分别立在师胧卿和燕清安两侧。
婵娘是南沅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很是沉稳老练。
师胧卿宽慰道：“阿燕，这里只有斐玉一个人，你不必拘谨。你既然愿意同斐玉前往我的含章殿，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想来听我说废话的。”
当了两年的皇后，从师胧卿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度显得愈发端庄从容，她说话一如既往得轻柔，却也直截了当，切中要害。
燕清安叹了一口气，索性也开门见山：“娘娘生产在即，有何打算？”
师胧卿淡淡一笑：“能有何打算，尽量保证母子平安便是。”
“那陛下有何打算？”
“陛下……”师胧卿犹豫着，没有说话。
燕清安颔首又道：“听闻白贵嫔与娘娘关系不睦。”
师胧卿嗤笑一声：“她与我差不多时间有孕，又素来性子要强，偶尔心情郁郁时同我发生口角，也算不上不睦。”
她眉眼淡然，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但燕清安听闻当初二人刚有孕时，白氏总是故意挑起争执气恼师胧卿，每每发生口角后又喊着身体不适，闹到魏氏那里去，魏氏便只好对师胧卿稍作惩治，说她身为后宫之主却难以服众，愧为表率。
只是后来萧应觉忍无可忍，将白氏禁足宫中，连每日的晨省都免了，美名其曰是让她安心养胎，实则是未免白氏再冲撞到了师胧卿，故而整个孕期当中，师胧卿其实鲜少再见到白氏了。
师胧卿性格温吞柔顺，也懒得和白氏计较，可若是能不见便不见，她也乐得自在。
“原来如此。”燕清安点点头，顺手指着她床前的两鼎香炉问道，“从方才进殿便闻到香味，这是安神香？”
斐玉应道：“正是，娘娘孕中总是睡不安稳，即便是陛下陪在身侧也常常心悸，所以陛下特意让太医院的人为娘娘专门调制了安神香以安心神。”
燕清安笑了：“陛下对娘娘还是如此上心。”她话锋一转，“只是有陛下常伴身侧的娘娘都时常心悸，睡不安稳，更何况是怀胎八月独居宫中的白贵嫔呢？若是娘娘大方些，将这香炉香料送一鼎给白贵嫔，召显娘娘气量，太后听了也高兴。”
斐玉一惊：“相王妃，这可是陛下亲赐给娘娘的香，怎可以给白贵嫔，万一……”
师胧卿抬手止住她，用帕子掩唇道：“阿燕，你是这样想的？”
燕清安莞尔：“我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白贵嫔和太后怎么想的。”
师胧卿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轻咳几声，指着其中一鼎香炉道，“将里面的香灰倒了，换上新的香料给白贵嫔送去吧。”
燕清安凝了凝心神：“难得进宫一趟，待会我去瞧瞧白贵嫔，到底也是陛下的骨血啊，这香炉就让我带去吧。”
师胧卿双眸亮了起来：“也好。”
燕清安想了想，还是多嘴嘱咐了一番：“娘娘陪在陛下身边两年，知道陛下不易，而陛下也体谅娘娘，尽心尽力维护娘娘。想必很多事情就算陛下不向娘娘提起，娘娘也能有所感应吧，既然如此，娘娘便安心如陛下所愿那般在宫中养胎，直至如期生产。”
师胧卿感激地望了燕清安一眼：“多谢你，阿燕。”
萧应祁一直候在含章殿外，燕清安从师胧卿那处出来时才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位华服少年。
那华服少年正在与萧应祁闲话，而萧应祁亦耐心应答，嘴角甚至还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见燕清安从殿内出来，华服少年停止交谈，侧身从萧应祁身旁走出来，望着燕清安笑道：“这是新嫂嫂？”
“新嫂嫂？”萧应祁皱眉，用收拢的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少年的头，“你还有旧嫂嫂？”
少年捂着头咧嘴，走近几步煞有介事地同燕清安行了一个礼：“小王萧应宁见过嫂嫂。”
燕清安浅浅施礼回道：“见过十五王。”
多年不见，萧应宁也从孩童长成了少年模样。
萧应宁抬起头小心翼翼打量了燕清安两眼：“嫂嫂好生眼熟，可是九王兄让我献花的那个嫂嫂？”
燕清安略略思索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萧应宁的话，而是转头对萧应祁说：“若你的妻子不是我，若这孩子对着其他‘相王妃’问出这样的话，你要怎么办才好？”
萧应祁闷闷笑起来：“幸好我的妻子只是你。”
萧应宁转了转眼珠，来回在二人之间扫视，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王兄王嫂好生恩爱，只是兄长久不进宫，今日难得碰上兄长，又带着嫂嫂，为何不去皇祖母那儿坐坐。”
燕清安转头望向萧应祁。
只见萧应祁摇摇头：“皇祖母年岁已高，今日时辰已晚，我同王妃不便打扰了。”
燕清安向萧应宁解释道：“我受皇后所托去探望探望白贵嫔，恐怕脱不开身，还请十五王见谅。”
萧应宁挑了挑眉，有些失落：“如此不巧。”可随即他又兴奋起来，“兄长，女眷后宫兄长也不便踏入，不如兄长去我那指点一下我新写的字帖，再对弈两局？”
燕清安轻蹙眉头，似乎从萧应宁急切的神情之中察觉到了什么，望向萧应祁时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十五王请自便吧。”
看着萧应宁欢天喜地地将萧应祁拉走，燕清安松了一口气。
萧应宁似乎是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