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珠的匆忙而至显得十分突兀,就像一颗石子,猛地丢进燕清安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里。
她跑得急,赶到东苑时累得喘不上气,但多年宫中礼仪还是让她保留着女嫱应有的端庄。
念珠说:“燕姑娘可方便?还请速速随奴赶一趟芳书阁,姑娘上次整理的《录州册》出了些差错,得赶紧更正回来。”
燕清安心头一跳,惊诧之余难免有些疑惑:自己向来不算粗枝大叶,且笔录之事做惯了,倒是从未出过错。
可见念珠的模样不像有假,她也只好压下怀疑,随念珠走了一趟。
一路上二人一前一后相对无言,燕清安心里思量着究竟何处不妥时,无意抬头向四周望去,发现周遭景物变化,却不似通往芳书阁的路径。
她喉头发涩,愣愣地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醉欢湖,感觉喉咙被紧紧扼住,连声音都快要发不出来:“姐姐,这里恐怕不是去芳书阁的路。”
念珠在前头听了,并未犹豫,依然领着燕清安往前走去,漫不经心道:“无妨,绕个弯照样能到芳书阁的。”
绕个弯,就是醉欢湖修筑的假山了。那里,正是几日前燕清安所经之路,这里,正是被害女子长眠之所。
是巧合吧……
燕清安额上沁出薄汗,煦煦暖阳竟也变得炎炎毒辣。她快要忘了,五月本就不是清凉之月。
“你平日走过这条路吗?”念珠突然这么一问。
她一噎,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好半天才应一句:“路段偏僻,不常走的。”
念珠点点头,又道:“那便好。你不知道,今日晨起路过的宫人发现醉欢湖里泡着一具女尸,皮囊被浸得肿胀,面皮都被揭起,只看得到白花花的肉,也不知在水里待了多久。”她顿了顿,微微侧过身,露出半张脸看着燕清安,语气轻飘飘的,声音好像被风吹来似的,“你往后万万不要再一人往这条路走了。”
燕清安被念珠突然间阴下来的眼神吓住,脚步一虚,未当心踩了空。她咬紧牙关,暗暗用右手死死攥紧发抖的左手,浑身还是不自觉打颤:“姐姐突然说这些做什么,怪吓人的。既然醉欢湖出了这等事,咱们还是绕路吧,赶紧赶到芳书阁才是正事。”
念珠闻言又摇了摇头,慢慢转过身朝燕清安走来:“哦……我记差了。《录州册》没什么大问题,咱们现在就回去好了。”
燕清安惊异地瞪大眼睛,一时间脑子空白,完全不知道念珠此行到底为何故,而自己就如同被猫戏弄的老鼠,惊慌又无可奈何。
自打念珠领着她往醉欢湖走,她就感觉不对劲,又实在猜不准念珠动机。直到念珠告诉她湖中女尸的事情后,她才隐隐察觉对方的言语极为霸道地占据主权,一点一点地想要诱出她的话。
可是,念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她稳住气息,看着念珠一步步向自己靠近,正欲开口,却见对面的人的目光从自己脸上错过,落在她身后五尺远的地方,然后垂首问安:“见过九殿下。”
燕清安一惊,连忙转身后退一步,见方才她身后之人的确是六日前已有一面之缘的少年,才平复的气息又变得紊乱急促。
她听见自己干净清明的声音:“见过殿下。”
却全然不复六日前的沙哑混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