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贵妃一通话说完,殿中众人皆沉默起来,还是皇后为难地牵动嘴角解围:“姜贵妃说的是哪里的话,既然是你宫中的猫,又岂能随意绞杀。当务之急正是要找到陷害十五殿下的真凶。”
姜贵妃小声“哼”了一句,除了离得最近的燕清安想必无人听清,她垂下眼眸,依旧是不服软的姿态:“皇后说的极是,除了陷害十五皇子的真凶要找到,这利用畜生生事连畜生都不如的家伙也要找到。”
这话倒不是冲着皇后去的,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姜贵妃这话是有所指的。
皇后脸色都不曾变过,仍然端的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静模样,燕清安见状,立马再度俯下身道:“陛下,娘娘,臣今日见到休憩在阁楼上的白猫时,的确发觉白猫狂躁不同寻常,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当时情况危急,臣无暇思索,方才十五殿下转动木方时才回神,殿下手中的木方一经扭动便能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臣斗胆猜测,白猫发狂独独攻击十五殿下,是否与其有关?”
座上帝后皆是一怔,还是姜贵妃反应快,朝底下的宫人吩咐道:“还不快去请医师?”
萧应宁闻言,举起木方放在鼻子旁闻了闻,他眼角边似还有泪水,挂在肉嘟嘟的脸庞,将落不落,说起话来还带着稍许鼻音:“父皇,阿宁前些天时还闻不到这味道……”
皇帝脸色微沉,却耐着性子道:“宁儿乖,父皇明白,你先把木方交给九哥哥。”
适时医师已至,还未曾行礼,皇帝挥挥手示意免礼,医师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闻所为何事,瞧得懂眼色,径直从萧应祁手里接过那小小的木方。
医师神色微变。
“如何?”皇后问。
“回禀陛下,娘娘,这从木方上传来的味道确实古怪,似乎是巴荷草的香味,但臣并不敢妄下断言,还需撬开木方才好判别……”
皇帝拧眉,皇后见皇帝心情不佳,立马朝下人吩咐:“还不去把百工坊的宫人请来。”
还不等底下人的人反应过来,姜贵妃施施然开口:“不劳皇后娘娘费心,妾方才命人请医师时,已经命人把百工坊制木方的小师傅请来了。”
皇帝不悦地睨了皇后一眼,皇后微垂睫羽,不再言语。
那小师傅颤颤巍巍地上前来,与燕清安并排跪在一起,他许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害怕地双手不停打抖。
他依照皇帝的意思,轻轻巧巧把木方大卸八块,木方轴心逐渐露出形来,一袋指甲盖大小的袖珍纱袋从轴心掉落在光滑的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殿中人都被这响声吸引注意,医师捡起纱袋打开,用指腹沾取粉末放入口中仔细尝辨:“回陛下,确实是巴荷草。依臣之见,这纱袋中一开始或许是巴荷草研磨制成的小颗药丸,由于小殿下不停转动木方,轴心处的药丸被碾压成粉末,故而香味四散引来了贵妃的猫。”
“是吗?”皇帝淡淡反问。
跪在地上的小师傅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他不停地伏地磕头求饶:“求陛下明鉴,奴才不识得这东西。当初依照小殿下的意愿制作这木方时,是奴才与其他几位宫人一起夜以继日赶做的,由于事关太后寿辰,身边还有好几位百工坊德高望重的嬷嬷盯着,木方里,本没有这东西的。”
见小师傅的额上磕出了骇人的血迹,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这两日在哪?”
“一直在百工坊内,不曾随意外出。”
“同与你一起制木方的其他宫人?”皇后又问。
“是,奴才们都一直在百工坊内。”
皇后沉吟半刻,犹豫道:“百工坊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至于让人钻了空子。依臣妾之见,十五殿下既然说从前未问过巴荷草的气味,保不齐是身边的人手脚不干净,暗藏祸心,再加上今日侍女竟不在身边看着殿下,实在可疑。陛下,不如直接把那侍女提上来审问?”
皇帝不耐烦地半阖上眼:“依皇后所言。”
不多时,两位小宦官便架着盲目想要挣脱的侍婢上前来,这位玩忽职守的侍女哪怕是在诸位贵人面前也毫不收敛自己的行径,状若疯癫。
“阿若姐姐……”萧应宁怔怔地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女子。
萧应祁却是微不可见地握紧双拳,待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时,悄悄抱着萧应宁出了殿。
姜贵妃嫌恶地甩了甩帕子:“真是放肆,陛下面前竟也如此无状。”
“我没有,我没有害殿下,不是我……”阿若嘴里犹自念念有词。
皇后倒是不着急,温和发问:“你今日为何不守在殿下身边?”
阿若似乎没有听见皇后的问答,嘴里依旧叨叨着:“不是我,不是我……不得好死……”
“陛下,这宫婢的神智已然不清,妾以为,定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如即刻押进司刑寺,也好撬出点话来。”姜贵妃还在为自己爱猫的事情恼火,此刻见状自然没有好心情。
还没等皇帝应声,阿若趁着身旁的小宦官松懈之际,突然冲向离燕清安最近的柱子,狠狠地撞了上去,殷红的血当即溅开,像是艳绝了的花绽开在燕清安的衣裙上,脸与额上。
众人皆是一阵惊呼,燕清安来不及闪躲,便觉额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阿若的身体柔软地瘫倒在她面前,一双眼睁得老大,死死地瞪着她,似乎死不瞑目。
她脑海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耳边只剩下“嗡嗡”余音。
她应该是被谁匆忙地从地上拉起来,再一眨眼,便是姜贵妃气急败坏地背对着她挡在她身前:“真是荒唐!还不快把她抬走,免得污了陛下皇后的眼睛!”
燕清安颤着手去摸脸,指腹触及到的是留有余温的粘稠的液体,她的手指蜷了又直,直了又蜷,直到双眼清清楚楚地看见五指上沾染着他人的血,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猛然轰塌。
四周乱作一团,姜贵妃转身握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中:“阿燕莫怕。”
她感到心脏狂跳,闻到姜贵妃身上浓烈的桂花香夹杂着丝丝血腥。
又是血。
都是血。
她讨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