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欲作呕。
待姜贵妃松开她时,周遭已经重归平静,阿若的尸体已不知道被抬去了何处。
她僵硬着身子站直。
皇帝与皇后的脸色并不好看,皇后许也是被方才的一幕吓着了,连忙谢罪:“臣妾无能……”
“皇后哪里无能了?”皇帝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语气意外得极度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隐藏着如何的滔天怒火,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皇后尽心尽力操办太后寿辰,已是万分辛苦,朕倒不忍心瞧着皇后如此操劳了。你若忙不过来,这宫中大事,皆交予姜贵妃处理吧。”
皇后一怔,几度想要开口,却不知想说什么,只能闷声应下。
皇帝扫视殿中众人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燕清安身上,燕清安一惊,愈加不敢作声,麻木地将头压得更低。
“她,救了宁儿,姜贵妃,你来赏。”
姜贵妃从善如流:“是。”
晚宴即将开始,后殿却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心情不佳,独独留下了一句“将这里清理干净,方才之事不准向太后透露半分”便匆匆离去,吩咐下人传令今日寿宴移至临春殿。
皇后纵是心中不甘,白白丢了执掌大权,可今日宫宴在即,只能咬着牙跟着皇帝一道离去。
而姜贵妃看上去并未受到影响,她细细嘱咐宫人善后,但因寿宴要紧,也无法多留,走前只草草安慰了燕清安几句,特地嘱咐她可先行回定天阁歇息。
启祥宫后殿中顷刻变得空荡,仿佛刚才一切就是一场梦。
她一步一步慢慢挪出后殿,现已经夕阳西下,暗沉的霞光仍旧有些刺眼。
她忍住眼中的酸涩,缓缓地,失魂落魄地朝启祥宫的宫门走去。
宫门外有一人。
她眨眨眼,走近了些行礼:“臣见过九殿下。”
他似乎总是一个人,他也似乎总是在等一个人。
他背着霞光,一如那日她跪在御花园时瞧见的偶然路过的他,被昏黄耀眼的光芒环绕,圣洁得宛若神祇。
“阿宁交代我,一定要将此物交予你,我便在此处等你。”
萧应祁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平安符:“阿宁说,这个平安符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今日若非清安姑娘伸手相助,他便不再平安了,他说你务必要收下。”
她伸手接过这枚小小的平安符。平安符由最普通不过的锦缎缝制而成,针脚细密,“平安”二字绣得秀致又大气,想来十五皇子的生母也是位温婉贤淑的佳人。
她笑了笑,有气无力道:“多谢十五殿下。”
萧应祁接着又递上一方丝帕:“清安姑娘,擦一擦吧。”
她心中一动,止住笑,抬起头认真地看他。
萧允贞说,九殿下,与宫中人都不一样。
他会在永裕园救下素未相识的宫女,也会呵护同父异母的幼弟脆弱的心灵。
她一早便注意,萧应祁在阿若触柱自尽前便带着萧应宁离开,想来,他也不愿意小小的阿宁亲眼看着从小将自己照顾长大的侍女姐姐不堪狼狈地死去。
他很干净。
又何止干净。
他看得懂宫里的肮脏,却仍然可以保持一颗澄澈的赤子心,温柔而又强大。
她摇摇头,婉拒道:“殿下,血已经干了。”
萧应祁脸上没有笑意,但依旧让人能感受到他如玉温润的气度:“清安姑娘,我的意思是,擦一擦眼泪吧。”
她心头一颤,下意识接过他手中的丝帕,像是被揭下伪装的跳梁小丑落荒而逃,连道谢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她捂着心口跑到御花园无人的西侧,蹲在那棵高大繁茂的白兰树下,无声地落泪。
她想起被溺死的宝儿,想起撞柱而死的阿若,想起被摁在刺骨寒水里的萧允贞,想起上吊而亡的师曜灵。
想起拼命挣扎的自己。
她展开那一方丝帕,干净白洁的帕子左下角绣着赤红的竹,像一团烈火般滚烫。
她双眼又模糊起来,热泪滚落,浸湿了白帕。
这缙宫里啊,人命最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