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安迎上他的目光,不知何来的勇气,直言道:“殿下以天下为己任,我自愧不如。若是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我恐怕也做不到舍己为人。可这普天之下,能让我做到舍命相护的人之中,定然有殿下的一席之地。”
她第一次剖开自己的一颗真心,将怯懦、自私、诚挚、果敢一一摆在他的面前,她不后悔把自己丑恶的一面展现给他,也不担心他会因此而厌烦她。
她所直面的不仅仅是他,更是完整的自己。
果不其然,萧应祁笑着摇头:“所以这话应当是我想对你说的,我难以保证每次都能恰好在你身边,每次都方便护你周全,万事当前,你也要好好保全自身,尽量不要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况且,我怎能让你为我舍命。”
他说得含蓄,叫燕清安忍俊不禁,她点头:“也是,毕竟真说起来,总归是殿下助我更多,我无以回报,拿命相抵的话只能是动动嘴皮子了。”
她止住笑,正色道:“那一次,在太子宫中,殿下怎么知道屏风后有人?”
萧应祁握住扇柄,用扇头轻轻点向左掌心:“殿外有风吹进来,堂帘理应被风撩动,可两片堂帘却纹丝不动,中部交叠,定是有人躲在帘后,攥住帘子遮蔽身子。”
萧应祁目明心细,行事面面俱到,他知道太子宫中有人躲藏,不愿当面撞破,索性视而不见。
“只是,直至在太子宫外看见你,我才确信屏风后那人是你。”
燕清安想起萧应觉的话,又问:“所以你告诉了六殿下,六殿下便以为我得罪了太子,被他强行留在宫中,受他威胁?”
萧应祁不语,但燕清安已经猜到大半了——难怪那日萧应祁欲言又止,难怪萧应觉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她会心一叹:“殿下也不怀疑我?定天阁的人同皇子私会乃大忌,更何况是太……”她意识到了什么,徒然噤声。
她此刻和萧应祁独处一室,最没有立场谈论此事。
萧应祁展眉,注意到她的窘迫:“无妨,我身边的人口风严密,今夜之事绝不会外传。至于怀疑……”他稍作停顿,惹得她心中漏了一拍,“我信你自有决断,为何要怀疑你?”
燕清安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当日面对太子,太子不认为她会与萧应祁勾结,只不过是自信她不敢;而今萧应祁也不怀疑她是否与太子暗通,却是因为他相信她的为人。
她内心略有动摇,终是开口,低声道:“殿下,你初回宫时,有宫女溺亡,宦官自尽,欲以流言拖你下水,皆是太子的手笔,往后你与六殿下务必小心太子。”
萧应祁眼中闪过一瞬的震惊,随后他迅速掩去眼底的神色,沉默片刻后点头:“嗯,我知道了。多谢。”
燕清安摇头:“殿下何须对我言谢,你多次解救我于水火,我于殿下的帮助却微不足道。”
萧应祁似乎并不赞同她的话:“若是这么说,我对你的帮助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你助我,怕是每次都赌上了身家性命吧。”
不论是在昭真祠请求太后,还是此刻宁愿忤逆太子也要将真相告知他。
每一次,稍不留神,便有可能山穷水尽,万劫不复。
少年聪慧过人,怎么会看不懂其间利害。
燕清安无以言对,只能笑叹:“我忘了,这些事殿下看得远比我清楚。只是……”她话锋一转,“荣恩宴上梁公子风光一时,太子恐怕会紧盯殿下的动向,我视殿下为友,与殿下亦清清白白,可从前相见不曾万般谨慎,我怕落下把柄,叫太子好作文章针对殿下,御花园西侧白兰树下的棋盘……”
萧应祁明白了她的意思:“自祭灶之后,我与你以棋盘为约,只见过一回,仅此一次,我也暗中命人望风,不会被人发觉。你若放心不下,回宫之后便撤走棋盘,倘若有朝一日真叫人以此作文章,你大可说是我初回宫不懂宫规,故而冒犯了在园中摆棋自弈的你。”
他说得正经,早已将她的后路想得明白妥当了,她心中一动,声音也缓了几分:“殿下思虑周全,我不过是想说,太子真盯得紧了,从今往后再要见面可就难了。不过纵使见不到面也无妨,若真到了我非见你不可的地步,恐怕是遭遇了于我于殿下都不利的事情,那我情愿殿下平平安安,你我再不相见都好。”
她几分认真几分玩笑,萧应祁听到这话也笑,却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吧。”
她点点头,转入屏风后面,尤有不安:“殿下,真的不要紧吗?”
萧应祁已然坐在书桌前,他的身影被烛火照映在屏风上,勾勒出端正挺拔的轮廓:“无碍,睡吧。”
她再三犹豫,还是选择轻轻掀开了被褥,爬上床榻,随后钻进被子,将自己盖得严实。
她躺上床的那一瞬间,一股清幽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将她的身体紧紧环伺。
那股味道冷冽脱俗,雅致清新,是她在祁山山道上步行时曾闻到过的竹香,也是她偶尔靠近萧应祁时能够嗅到的衣香。
她蜷缩在被子里,就像是躺在他的怀中,被他紧紧拥住。
她的双脸又开始发烫,连带着整个身体升温,驱走了初入被时的凉意。
她伸出手,捂了捂脸蛋,挪动脑袋去看屏风前的人。
他如钟而坐,连背影都似苍竹般挺立,案上灯烛火光摇曳照得阴影绰约,偶有轻微的翻页声传来,落在她的耳中,又显得如此清晰。
她认命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可一闭眼,脑海中又浮现了少年的一举一动,言语笑貌,耳边似又传来他轻柔的声音,挑人心弦。
她再度睁开眼,控制力道在床上辗转。
这怎么睡得着啊?
萧应祁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停下手中翻书的动作,将书搁至桌上,抽出手边的灯罩纸,将其卷成一管:“睡不着吗?”
燕清安自知小动作被抓包,又扯过被子掩住半张脸:“有点。”
他将那一管灯罩纸拢住灯烛,房中的亮光又暗下几分,温声道:“是不是烛光晃眼?这样好些了吗?”
她点点头:“嗯。”可她随即就反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