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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上)(1 / 2)

日子如流水淌过,春光再好,也留恋不住,一茬一茬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总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后宫又何尝不是如此?

真正流走的不是时光,而是心情,王娡也说不清这是她进宫的第多少个日子了,从前皇帝常常来她这里过夜,没觉得日子过得慢,如今皇帝来得少了,这日子倒像是慢了下来。

她每日不过陪孩子们读书、玩耍,再闲了,就做些针线活儿打发时间,还是去年,她让绿竹从内府要了几样丝线,本要绣几样活计,后来忙别的事就搁在一旁了。

今日想起来,琢磨着要绣几个香包,等端午节时给孩子们带着玩。因叫绿竹将丝线翻出来,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

她就坐在窗下,看明晃的阳关筛下斑驳的光影,打在阴阴的地上,有种时光错觉的恍惚。绿竹在那里翻晾丝线,回头见主子恹恹的,走过来笑道:“美人,后园里的兰花开了,奴婢陪您去赏花吧。”

王娡淡淡摇着头,“这会儿子天气也热了,没的招了热气回来,不如坐着看看窗外的景色。”

绿竹从里间取出一个小瓷坛,打开了,从里面拣出几粒盛在小碟子里,端到王娡跟前,“美人,蜜饯腌好了,您吃几个磨磨牙也是好的。”

王娡尝了一个,甜甜的觉得有些腻人,就不吃了。正百无聊赖之际,忽听远处有人说道:“什么好吃的?让朕也尝一个?”

王娡脸朝里坐着,听见皇帝的声音,嘴角轻轻上扬,眼角携了一抹欢快的笑意,转身盈盈伫立,正迎上皇帝温煦的目光。不知怎的,眼角便滚下一滴泪来,转身用锦帕擦了,再回身时皇帝已站在她面前。

不等她开口,皇帝轻柔道:“怎么刚见了朕就哭了呢,是朕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王娡眼光明媚,笑容清浅,“不是哭了,是刚才风吹了眼睛。”

皇帝目光清明闪动着柔情蜜意,纵是老了,仍是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从前也是这个理由,现在还是这个理由,这理由是不是烂俗了些?”

四目交接,彼此在对方的瞳仁里,谁说中年人的爱意里不可以有浪漫,王娡亦是懂的,忍不住眼泪又要流出来,忙将头别向一旁,不想他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最是娇羞女儿情,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有少女的娇羞,惹他怜爱和欢喜,将她揽在怀里,用力抱紧,半晌,在她耳边低语,“这么想朕吗?”

王娡用哽塞的鼻音答了声,“嗯!”

他将他抱得更紧了,心脏搏动的热力透过他宽阔的胸膛,直直流变她全身,温暖着他,原来在内心深处,她还是这样依恋他。

皇帝柔声回应她,“朕也想你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王娡趴在他的怀中,不愿离开,喃喃道:“什么日子?臣妾不记得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但是朕记得。今天是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日子。”

“啊?”

“那还是在芳华殿的门口,你跪下那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陛下是说那次,那次陛下对臣妾凶凶的,都把臣妾吓到了。”

“那会朕还年轻,你又是奶奶身边的大红人,故意冷了脸吓唬你的。”

“陛下好坏,臣妾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了呢。”

“你能做错什么呢?你的眼睛有种独特的吸引力,朕见你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对了,朕一直忘了问你,朕当时说要赏赐你礼物,你为什么单单要了朕腰间的玉佩?”

“臣妾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那只玉佩很特别。”

“那只玉佩是稀有之物,高祖皇帝赐给父皇的,父皇又赐给了朕,朕一直带在身上,朕当太子时,身边那么多女人也没谁敢打这只玉佩的主意,却是你开口就要它。”

“这么珍贵的东西,陛下当时可以不给臣妾啊。”

“谁让朕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呢,还一直喜欢到了现在。”

最平常不过的情话,此时落在耳中,竟有几千斤重似的,饶是在她这般年纪,听到这样的话也是喜悦异常。

皇帝留在漪兰殿用了晚膳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王娡陪着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才服侍皇帝沐浴梳洗了,便一同到榻上就寝。

这晚皇帝并没有想行那事的意思,两个人只并排躺在榻上,手牵着手,有一搭无一搭说着话。渐渐地就听见皇帝沉重的呼吸声,王娡不敢惊动,依旧握着皇帝的手,听着他睡熟的鼾声,她知道他在她这里是放松的,这也是她最喜悦的。

翌日,皇帝早早就醒了,轻手轻脚下了榻,王娡还熟睡着,有宫女赶上来服侍,皇帝也示意她们噤声,不要吵醒了她。

东方日渐初,天际间隐隐一道红光。皇帝闭目呼吸一瞬,睁开眼活动了一下身体,寻着小径向花园方向漫步。晨光里各色花朵都舒展了筋骨,同天地少阳之气一道抖擞精神,令皇帝倍感愉悦。

蓦地眼前一亮,皇帝瞧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练剑,便隐在树后偷偷观察。见他步法扎实,剑法有序,如行云流水,心下暗自赞赏,细瞧模样,才发觉这个小男孩竟是刘彘,也就是他第十个儿子。

刘彘舞完剑后,便拿起一卷简牍,只扫了两眼,便摇头晃脑背了起来,“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一口气,背了许多,到某些关口,停下来反复吟咏思索,不解处轻轻摇头,又继续背下去。

皇帝放重脚步走过去,刘彘转身,有几分惊喜,笑着跑过来,这时才像个孩子,“父皇,您怎么来了?”

皇帝摸着刘彘的小脑瓜,笑得很慈祥,“父皇来看你啊,想父皇了没有?”

刘彘回答得干脆,“想了。”

皇帝又笑道:“朕刚才看你在那练剑来着,练得不错,是谁让你这么早起来练的?”

刘彘道:“没人要求儿子,是儿子自己要起来的。”

皇帝更加赞赏,“哦?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刻苦,不觉得累吗?”

刘彘沉稳答道:“皇儿已经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再不勤奋用功,等老了就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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