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道:“这个就是张贵人的贤惠之处了,她虽然是吕后的外孙女,可心地却是极其善良的,品行也端方,她做了很多好事呢。
第一件,她还是惠帝皇后的时候,劝说皇帝废除了挟书律,老百姓这才可以在民间私自藏书了。
第二件,周勃陈平诛灭诸吕时,张贵人将后宫大门的钥匙偷了出来,这样吕家外戚的军队才没进去皇宫,要是吕军进了皇宫,还有周勃陈平什么事呢!
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当年吕后想杀还是代王的当今皇上,是张贵人想方设法劝住了,细说来,她还是当今皇上的救命恩人呢。
你说,有这么些事情摆着,皇上又是仁慈的,怎么会杀她呢,因此只废了她皇后称号,改称张贵人,让她幽居在北宫罢了。”
王娡叹道:“原来如此,这位贵人也是命苦的。”
太监道:“命是苦了点 ,但比起吕家的那些人,她也算是善终的。
你还不知道,这位张贵人真是位大美人呢。
听说当年高祖皇帝在时,张贵人时常进宫,戚夫人也很喜欢这位贵人,常常抱在自己怀里,高祖看了说‘你的美貌已经天下无双了,但是再过十年这丫头就要超过你了’,连高祖皇帝都这样说了,可不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吗?
即使现在四十岁了,也还美得让人离不开眼,我看这合宫上下,只有娡儿姑娘你能和她媲美,一会你看了就知道了。”
王娡道:“你也来打趣我,我一个小小奴婢,怎么能跟贵人媲美呢。”
太监笑道:“话虽这样说,可事实也摆在那,娡儿姑娘就不要谦虚了,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你长得美。而且依我说,娡儿姑娘的美和张贵人一样,都透着善良,让人愿意亲近,只一样,你比张贵人更温柔可亲。”
王娡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夸自己,怪不好意思的,你叫什么名字?一直在张贵人跟前当差吗?”
太监道:“姑娘是美而不自知罢了。我叫李季,合宫里也没人照应,只好被分去偏僻荒凉的北宫当差,进宫三年了,一直伺候张贵人来着。”
王娡笑道:“这就奇怪了,听你口气北宫很不受待见似的,张贵人是皇上的恩人,按理说不应该啊?”
太监道:“唉,北宫名声上听着好听,其实就是一座冷宫,张贵人被废了皇后之位,地位尴尬得很,起初在北宫像是囚犯人一样被囚禁着,后来太后皇上知道了,才下令增加了几名宫人,按月发放例钱,日子才好过了些,可是常年无人问津,都十七年了,那日子可不是跟冷宫一样吗?”
王娡叹了口气,道:“张贵人怪可怜的!”
二人说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北宫。原来这北宫是未央宫极北面的一所宫殿,并不在长乐宫里。
触目荒凉至极,年久失修,宫殿彩色都已经剥落了。
太监引着王娡进到殿内,满目荒草丛生,零星两三个宫女无精打采坐在院里闲聊,见王娡进来,只怔怔盯着看。
李季说道:“看傻了吧,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吧,告诉你们吧,这位娡儿姑娘可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今天是奉命来看张贵人的,贵人现在怎么样了?你们为什么不在里面伺候?”
宫女们齐道:“里面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这个时辰是巧燕的班,不干我们的事!”
李季道:“咱们都是上头派来服侍张贵人的,原不按班服侍的,你们瞅着贵人好性儿又病着,就只眼里没有活,要是遇见个厉害的主子,看你们还敢这么着吗?”
宫女们浑当没听见,撇着嘴说:“就你知道服侍,那你去服侍啊,少在这教训我们,咱们都是一个样,都是奴才,你又能管得着谁?”
说罢咯咯地笑起来,李季恨得直跺脚:“没良心的小蹄子们,小心将来遭报应。”
王娡道:“稍后再和她们理论,去看贵人要紧。”
二人径直朝里间走去。帷幕深垂,几盏擎烛烈烈燃烧着,越发显得室内阴冷昏暗。
隔着帘幕只听里面没好气说道:“我说贵人哪,我劝你还是安静些吧,省着讨人嫌,你看看她们几个谁还愿意近前来服侍你,也只有我还愿意给你端个茶倒个水的,你倒好,柿子专挑软的捏,让干这干那,可有什么用呢,留着精神多喘两口气,可不好吗?”
又听另一个柔软的声音虚弱地说道:“我只是让你帮我换件干爽衣服,我这身上都被汗湿透了,你何苦扯出这一大篇子话。”
另一个更不耐烦:“哟,怎么着,嫌我话多了是吧,要嫌着我,你找别人服侍啊,你倒是喊啊,看你是有力气喊,还是喊了会有人来?
另一个又道:“巧燕,我平日待你不薄,但凡有赏赐也都让你拿去分了,我是将死之人,你何苦又来怄我!”
巧燕道:“哼,就你得的那点儿东西,都不够塞牙缝的,你看看别宫的奴才,哪个跟着主子不是捞得盆满钵满,跟着你被撂在这冷宫里,什么时候有出头的日子,我们都巴不得你快些……快些死了呢!”
听到这里,王娡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住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咒骂贵人!”
说着掀开帘幕走了进来,那巧燕见王娡虽然也是宫人打扮,但举止气度不凡,一股威严富贵之气直逼得她顿时矮了半截,说话便有些结结巴巴:“你……你又是谁?我看你的装束不过也是个宫女而已。”
李季抢先道:“这位王娡姑娘可是长乐宫的大红人,是太后让她来看望张贵人的。”
巧燕又打量了几眼,硬着嘴道:“就算你是长乐宫的红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王娡道:“想得倒便宜,你如此辱骂贵人,想这么轻悄悄就过去吗?”
巧燕梗着脖子:“我……我何曾咒骂贵人了?”
王娡沉下脸色道:“放肆!你还敢抵赖!刚才的话你以为我听得不真切吗?”
李季赶紧帮腔:“你能抵赖得了吗,我都听得轻轻楚楚。”
巧燕还想嘴硬,王娡又喝道:“怎么,你还不知罪吗?好啊,既然你不知罪,立刻就将你交到掖廷暴室,看是你嘴硬还是板子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