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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懂她。
一种莫名的绪意疯狂地奔涌而来,几乎在一霎间,就布满了乔嘉南整个心腔。
就像是长久禁锢着她的枷锁被从未得到过的尊重和体贴击破碎裂,乔嘉南像被窥视到了触碰心底的柔软,找到了可攫取的、唯一的无尽光芒。
他几乎能看破自己一切的伪装与强撑,并能精准地撇开所有、直击她心底最深处,并认真地就她真实的问题作出答复。
没有虚伪,没有不耐,没有怜悯。
他反复斟酌着、生怕激起自己一丝情绪,连最后的一句,都是同等位置上的尊重和询问。
而不是乔嘉南已经接收到习以为常的不屑与施舍。
他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乔嘉南眸底晃出了一片深邃的光,她直直地看着贺庭温,连喉间都一片哽塞,好半晌,乔嘉南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开腔:
“我陷入治疗性催眠的时候,你听到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贺庭温抿直了唇。
他听到了很多,也看到了很多。
耳边是连陈麟都觉得愤怒的从前病历复述,眼前是透过玻璃窗看见的、最真实的乔嘉南。
贺庭温知道了比调查报告来得更真实的、乔嘉南的从前,也知道了在她成长的这些年里,世间最莫名、最怨毒的字句曾对她口诛笔伐,欲将她凌迟处死。
恶意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过乔嘉南。
哪怕她后来学会了反抗,那些人开始对她有了惧怕,也言语的恶意与孤独的排挤,从来都没有少了乔嘉南半分。
所以哪怕白天的乔嘉南淡漠孤傲地看谁都不屑,可一旦她孤身一个人在深夜里,就总会与黑暗作斗争,抵死搏斗。
在工作室里,贺庭温就那么看着孤独地躺在中央的乔嘉南,看着她孤零零一个人躺在那里,声音时而急促、时而声嘶力竭;看着她偶尔的抽搐与挣扎,到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动作变成了蜷缩地怀抱自己。
明暗交替中,工作室内外的光影碎裂,搅动了停滞的风。
贺庭温就站在那里,目光如同暗红的笔尖临摹勾绘着乔嘉南的侧脸,爬过下颚、滴落在满室无声的狼藉之中。
所以他懂了,那一场又一场的梦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对乔嘉南说些什么。
说教和劝阻,都没资格。
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真。
贺庭温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听信任何一个人的言语和讥讽,而是全凭自己的一双眼睛,去看那个在楼梯口初见时、便耀目且傲戾的乔嘉南本身。
“……”
乔嘉南听着贺庭温明显是挑挑拣拣后才说出口的话语,她没有说什么,却也知道自己进入催眠状态后不会是什么好形象,所以才会选择躲避陈麟。
只是现在在贺庭温面前,好像也没有那么必要了。
她只是垂眸,看着丝绒被上自己垂落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贺庭温抬腕看了眼时间,他抿了抿唇,半晌,终究还是抬眼看人,低低开腔:“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乔嘉南一顿,兀地笑出了声,只是这回明显已经少了讥讽的意味,而是厌倦的淡漠:“我比你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垂下的窗帘无声地轻轻拂动着,在地上晃出虚幻的影。
其实这是很撕裂的事情,乔嘉南想避光,光线刺眼,可如果完全黑暗,她又会陷入无限的焦虑与惊恐,浸在其中,不得自拔。
贺庭温沉默,好半晌,他忽然低声:“你先躺下。”
乔嘉南一顿,看了贺庭温一眼,什么都没说,顺从地躺了回去。
贺庭温抿了抿唇,他认认真真却明显略带生疏地帮乔嘉南掖好被子,然后伸出手,再次覆盖上了乔嘉南的双眼——
随之一同落下的,是床头灯被关闭的声音,室内与乔嘉南的眼前,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乔嘉南的双唇几乎是瞬间绷紧,她身体一动,明显在抗拒些什么,可贺庭温地覆住乔嘉南的双眼,另一只手不轻不重且精准地、按在了被子下乔嘉南的手上:
“别害怕——”
乔嘉南浑身僵硬,几乎盖住了自己上半边脸的大掌不断地输送着温热,可传入耳中的“别害怕”三个字,却莫名地像卷着暖意与光,驱散了些晦暗与恐惧。
贺庭温就那么坐在黑暗里,眼睛却异常清明,只是眼角眉梢都已经悄然攀上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思绪:
“你恐惧黑暗,是因为在那么多个深夜里,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跟孤独与黑暗斗争,是吗?”
你看不见光,你害怕被拖进黑暗,其实你只是害怕孤独,并清楚地知道一旦任由自己同黑暗沉沦,就很有可能看不见明天新升的太阳。
所以,这才是乔嘉南无意识囤药的根本原因。
她想活下去,可是那么多个挣扎的夜里,谁又能说她没有过放弃的念头呢?
乔嘉南在黑暗中肆意地怔愣。
而贺庭温显然也并没有想让乔嘉南回答,他就那么说着,语气平缓地,只是按着乔嘉南的手不自觉用了力,完美贴合肌肤:
“可是乔嘉南,现在你可以不用害怕了。”
贺庭温一顿,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有几分温柔已经随他声音而上,牢牢地攀附在了他的眼角眉梢:
“放心睡吧,你看,我就在这里,感受到了吗?”
我就在这里。
我在黑暗里陪你——你看,其实黑暗也没那么可怕。
睡吧,睡吧。
乔嘉南怔怔地、茫然地听着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几乎融在空气中的呢喃。
像是阳春吹过最浅淡的一缕风。
乔嘉南清晰地听着贺庭温的声音,并清楚地感受到了黑暗里始终陪伴在侧的温热来源,意识也罕见地、真的生出了几分睡意,只是在此之外,乔嘉南也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脑海中传来了一个事实——
她完了。
当一个人开始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