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吧。”
贺庭温轻声,他就那么握着乔嘉南的手,大掌包裹住那纤细的五指,额前碎发垂下,却丝毫没掩盖住他眸底的耀耀。
乔嘉南怔怔。
“抱歉,我只是想稳住你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对视半晌,贺庭温才垂眸,沉声,“你看起来很痛苦。”
乔嘉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强迫自己入睡的那段时间里,自己的身体已经抗拒到了那种程度——
挣脱了被子的束缚,在丝绒被上不住地颤抖着,像是想抓住点什么,而后又握紧了被面,用力地像要嵌进去。
“……”
乔嘉南太阳穴发胀,只是她看着贺庭温,一句话都没说。
诡异地沉默半晌,贺庭温压下心神晃晃,就那么坐在了床边,他松开了握着乔嘉南的手,然后在人一瞬恍惚之后,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腕。
乔嘉南瞳孔微缩。
可贺庭温没做什么,只是认真地垂眸,顺着乔嘉南的手腕指法略显僵硬地、在给她按摩。
从手腕、到手心、再到指腹,贺庭温的指腹温热,就这么给她按摩着,像是企图将人僵硬的手掌舒展开,驱散掉那层微微冒出的冷汗一般。
乔嘉南眸底的怔愣几乎压抑不住。
好半晌,她才盯着人认真的侧脸,沙哑地开口:“……你怎么会这个?”
贺庭温一顿,他掀起眼皮看了乔嘉南一眼,眸底似乎掠过了一丝不自然,只是一瞬,便转瞬即逝。
他重新垂眸,手上动作不停,嗓音低哑,却带着几丝闷闷,一呼一吸都像是卷着风、在乔嘉南的耳朵旁边缠绵:
“刚刚用手机查的。”
方才,贺庭温亲眼看着乔嘉南陷进精神的苦海,挣扎不得,眉头紧攒,那双白皙纤细的手紧紧拽着被子,用力得连骨节都泛了白,她好像想抓住什么,也好像想祈求什么——却都无果。
惹得贺庭温满腔思绪,都快要溢出。
所以,义无反顾地抓住了乔嘉南的手,只想将她从精神苦海中拽出。
清醒地看她挣扎沉溺,太痛。
诡异的沉默在卧室中蔓延,贺庭温无声且认真地按着乔嘉南的手,指腹掠过一寸寸肌肤,无时无刻不在激起乔嘉南的阵阵颤栗。
他认真且专注,仿佛正在做些什么大事,力度不轻不重,却连眉梢都透着三分温柔。
乔嘉南就这么看着贺庭温,视线随着他清癯的腕骨而动,感受着指腹相贴传来浅薄的热源,眸底晃晃。
不知过了多久,贺庭温才停下了动作,他放开了乔嘉南的手,而后抬眼,压下几分不自然,看着眼前人,开口:
“还是睡不着吗?”
他放开手时,乔嘉南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没了热源的手被微风拂过,才堪堪唤回她的冷静与心神,乔嘉南垂眸,没有看贺庭温:“……睡不着。”
贺庭温抿了抿唇,瞥了床头柜上的灯一眼:“是因为太亮?可完全关掉的话,我怕你……”
他一顿,没有说下去。
可乔嘉南知道贺庭温是什么意思,因为自己厌恶黑暗,怕没有灯光,会失神。
“……”乔嘉南掩下眸底几分莫名,只是眉梢倦意太浓,“我不知道。”
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睡着。
贺庭温沉默,眸光陡然深邃。
按照药量来看,乔嘉南应该能入睡才对,可现在这情况很明显——药物对乔嘉南,真的没用。
贺庭温抿了抿唇,就这么看着人垂下的眼,看着颤颤的羽睫,以及掩藏在羽睫下的各种思绪,他默了默,兀地开腔:
“你搬来的这段时间,都在这个房间里等天亮吗?”
乔嘉南一顿,她掀起眼皮,看了好半晌,才撑着手坐了起来,她懒懒地倚着床头,揉了把长发,恣意却厌倦,却没有否认。
“……”贺庭温看人动作,再看人神情,也就什么都懂了。
贺庭温偏头,望向了窗外,他脑内思绪繁杂,一时沉默无话。
孤独的人绝望地看着月色无眠。
脑海中自动描绘的画面在贺庭温的眼前,不断勾勒浮现。
好半晌,他才垂眸,沉声一句:“抱歉。”
乔嘉南眸底晃晃,轻声:“你道什么歉?”
“……”贺庭温抿唇,偏头看人一眼,深邃幽长,“我很抱歉,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乔嘉南一顿,她好像想开口说些什么,好像想同之前一样说些引诱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她看着这样的贺庭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是方才按摩时他的温柔与认真太浓,也许是睁眼的那一瞬,光线太重。
惹得乔嘉南一时哑哑。
贺庭温却没有来捕捉她的视线,而是垂眸,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
“我带你回来这里,就是为了好好照顾你——可是,乔嘉南,很抱歉我到现在才发现,你病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乔嘉南沉默。
“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事情,所以没有资格和身份去劝你或者说你些什么。”贺庭温一顿,语气再轻几分,“可是陈麟跟我说,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的。”
贺庭温掀起眼皮,认真地看着乔嘉南,语气不敢太重,也不敢太轻,因为他想乔嘉南放在尊重的同等位置上对话,而不是看待一个病人。
他清楚地知道乔嘉南的逆鳞和底线在哪里。
“我知道,药物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不起作用,也知道你的心结在哪里。”
贺庭温将语气反复斟酌,神情专注,铺得平平:
“但是乔嘉南,你放心,我真的有在做事,乔叔叔的事……交给我,而你,我还是那句话,想做什么你都可以去做,但是大前提是,你得先顾好你自己。”
“——可以吗?”
最后一句,是认真且尊重的询问。
乔嘉南面上无波无澜,可垂下的双手却明显地僵滞,她一瞬不落地盯紧着贺庭温,反复确认、都没在人眼里找出一丝怜悯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