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但多彻骨。
乔嘉南沉默地伸手,拿起了小圆桌上的红酒杯,她温吞地喝着,高脚杯中的酒水却在晃动,像是要把这三年间的所有死结般的情绪顺着喉管下落进胃里乱撞。
那些逃避的东西,大抵是叫做情感,它堵塞在乔嘉南的咽喉至肿痛。
视频的尾音至今回荡,乔嘉南咽下最后一口红酒,终于再次漠然地承认,在这一刻,她有些无力——
因为这个“死结”的形成,以太多人、太多事为筹码。
并不纯粹。
可你若是要问那一个没人敢问、没人问过、没人敢去问的问题——乔嘉南,你爱过贺庭温吗?
乔嘉南大抵会永久沉默。
可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落地窗外雾凇垂吊,室内壁炉愈来愈旺,火光落在地上的倒影,仿佛正无声地抽搐、扭动。
火花又细微地爆裂。
当然爱过——
乔嘉南放下空荡的红酒杯,轻声一响,像是盖棺定论,也像是她心底的答案。
怎么可能没爱过。
她是真的想过嫁给贺庭温,订婚宴那天,截止到贺向泽出现之前,乔嘉南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是贺庭温穿越所有荆棘、走下神坛、自甘堕入泥潭、来牵住了浑身污秽的乔嘉南的手,拆穿她独自筑起的、自我防御的高墙,再缓慢地汇成一个完整的她;
是他不顾一切地爱她、尊重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乔嘉南,她是最棒的那一个;
是乔嘉南将恶劣送进灵魂根源,贺庭温也心甘情愿地入局,折碎蝶的翅膀、欲望失火般的燎原,成为乔嘉南的裙下之臣;
是贺庭温教会她什么叫爱。
爱是拒绝,是逃避,是答非所问,是避而不谈。
有些东西不需要任何人跟她说,因为乔嘉南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答案。
贺庭温永远偏爱她。
乔嘉南是极为秾昳的一抹瑰色、是坠落大地的流星,生在泥潭的白天鹅不需要净水的洗礼,在最开始的开始,她给自己的结局会是不断地下坠、下坠,直至死寂,是贺庭温接住了她,在她耳边说:
“我陪你一起坠下。”
哪怕底下是万丈悬崖。
他不救她。
他只陪她,一起。
后来,他为不属于自己的罪孽忏悔,他下跪、他哭泣、他祈求,他将傲骨一寸寸亲手折断、筑成乔嘉南继续生存的土壤。
这三年,自救的是乔嘉南,而被象牙塔里施下的毒咒勒紧咽喉、桎梏骨骼里生出振翅欲飞的羽翼,代替她痛苦的,是贺庭温。
乔嘉南忽然就想起、在某一天夜里,自己因为习惯性失眠而翻开的一本书,作者是Y国著名作家珍妮特·温特森,书名叫做《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里面有一段话,她一字字看完后,沉默了良久:
“我渴望有人暴烈地、至死不渝地爱我,让我明白爱与死一样强大,并永远站在我身边。”
“我渴望有人毁灭我,并被我毁灭。”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也是最锋利的武器。
乔嘉南似乎有点顿悟,或者说,事隔经年,她终于有勇气直视自己内心的答案。她的命运,她的枷锁,她的灵魂尽头,她那别扭却又是污泥中生出的、最纯净的爱——
在八千八百公里外的原点。
她爱贺庭温灵魂有火,纵死不息。
于是在壁炉中只余碳灰几滩后,乔嘉南终于站起身,拨通了宋云宜的电话。
“云宜——”
“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