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瘦,有些矮。”
“尖嘴猴腮。”
“左手上烫了一块疤?”
顾怀茵绕着眼前人转了一整圈,竟觉得各项形容都与顾辞所说完美贴合。她偏过头问立在身旁的亓渊:“像么?”
亓渊的目光自地上那人身上收回,点了点头。
顾怀茵蹲下身,她披着的宽厚大衣亦跟着垂落在地面。她与那人平视,道:“是你怂恿顾辞砸店。”
“是又如何?”那人嗤笑一声:“仙凡有别,诸位仙君难不成还要插手凡人恩怨?”
顾怀茵还要再问,却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她仰头去看,便见亓渊眉心微蹙,眼眸低垂着望向她搭拉在地上的外衣。
大概有些洁癖。
顾怀茵不动声色的敛了敛衣摆。
这场景落在地上那人眼里,便多了几重意味。他本就是临安城里的地痞无赖,无惧人间道德戒令,亦无惧所谓仙门中人。
只见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扯了一下唇角:“女仙君敛衣服做甚,是邀我做——裙下之臣么?”
此话一出,便听“铮”“铮”两声,宝剑出鞘。寒光剑芒一闪,左右两把长剑便抵在他的喉头。
不信仙君真会对凡人动手,他常年无赖也没少受过威胁。
他不慌不忙的开口道:“这女仙君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呆在这花楼里,我还以为能任人采携……”
话音未落,只见余光里,抵在他左侧的那柄断剑,剑光微晃。他待转头去看,便突然觉着眼珠剧痛,剑影转红以至满目皆红。再然后,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仙君弄瞎了他的眼!
不待他反应,在他右侧的顾耀亦一脚踢到他身上,只听“咔”“咔”的两声,断了几节肋骨。
他惨叫一声,趴倒在地哀嚎。
顾耀抓着他颅顶的头发,强行叫他抬起脑袋:“学不会做人,小爷教你。小爷我在临安城混的时候,你还没打娘胎里出来。”
他已目不能视,眼前通红一片。在临安城里他已是一霸,哪里遇到过这种欺侮。现在瞎了眼,断了肋骨,才明白眼前仙君动起手来毫不手软,终于心生了害怕的情绪,声音颤抖着连连告饶:“我我我错了。”
顾耀仍揪着他的头发,问:“叫什么?”
“秦…秦绍。”
顾耀:“为何去怂恿顾辞?”
“眠花楼…眠花楼的主意,我只收钱办事。”
“今晚来做什么?”
“探听仙君…仙君虚实。”
顾耀松了手,一个用力,将秦绍脑袋“咚”的磕在地上。
他扯了扯嘴角,拍了拍秦绍背,拍得秦绍肋骨生疼:“早点学会说话,何必受这等苦。我还以为你这舌头都不想要了。”
“眼睛……仙君,我的眼睛……”
“噢,眼睛,”顾耀嘴角挂着笑,状似关怀的捏着秦绍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看了半晌。
“这眼睛瞎了也挺好。”
***
眠花楼就开在万芳楼对面,据老鸨说,这眠花楼与她们本是一家,后来一位叫青衣的姑娘赚了钱,不愿受老鸨桎梏,便与情郎商议筹办,又另开了一家花楼。
只是后开的花楼,客源与声望到底比不上原主。更何况万芳楼临着谢江而建,独占临安码头。每每清晨,文人墨客享了一夜温软,开窗便是一片蒙蒙江雾,诗兴逸然。
这得天独厚的优势,眠花楼纵是使了浑身解数也追不上。
老鸨愤愤道:“定是青衣那贱蹄子干的,折了我家花魁,砸了我家牌子,客人不就尽数去了她家?”
顾怀茵闻言,有些困惑:“凡人之力能对付含夏、悯春二位姑娘,可晴月乃扶摇宗仙君,以她之力……”
老鸨眸光闪了闪,低着嗓子:“我们这些开花楼的往来人员冗杂,常有妖君拿不出人间通行银两,以珍宝相抵。用手头珍宝,趋势一二邪魔作祟,也并非不可能。若她胆子再大些,说不准和邪魔连骈头都能做。”
顾怀茵听着,瞠目结舌:“你们…你们普通凡人之躯还能接待邪魔妖君?”
老鸨低笑了一声:“邪魔少见,妖君可常有。”
顾怀茵:“传言妖君重-欲,凡人之躯能承受得住?”
“咳。”亓渊似无意般低头轻了轻嗓子。
顾耀亦将顾怀茵从老鸨身边拉回:“脑袋里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怀茵觉得莫名其妙,妖君重-欲不是常识么?她侧过脸,目光与亓渊直直对撞。
她蓦然想起,亓渊本性亦是妖君。
刚刚她说了啥来着?
嗯,她说妖君重欲。
顾怀茵:……
她脚尖轻动,默默移开两步,把身子躲在了顾耀身后,逃离亓渊视野。
不料,虽避开了视线,耳边却轻轻响起了一声呵笑。
亓渊传音道:“躲什么?”
顾怀茵从顾耀身后探出脑袋,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耀没留意到二人异常,心绪仍放在正事上:“那我们得去眠花楼搜查了。”
老鸨求之不得:“得去得去!仙君办事,不是可以布置禁令吗?我看就得叫她们歇店一日,上下搜他一番。”以报她们怂恿砸店之仇。
后半句老鸨咬住舌尖,没讲出来。
顾耀打定主意,便摸出了仙门掌令。那掌令通体灵玉,泛着苍蓝色的灵气,仙门百家在人间捉拿邪魔,便靠这东西自证。
纵是人间王贵,也对此令敬让三分。
是以,当顾耀拿着这令封禁眠花楼时,眠花楼店家虽气得语无伦次,到底没敢反抗。这禁令下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大早秦茵便在眠花楼外设了一圈法阵,寻常人等不得随意出入,那些尚未起床的嫖-客全被封在了店内。
眠花楼的主子便是被换作青衣的女子,她约莫有三十来岁,风韵犹存,此刻站在门边冷眼看楼外结起的大阵。
“我这眠花楼只做良心买卖,绝无半点邪魔的东西。”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