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余津津反复被拷问:
“行不行!”
“这样够不够善待你的?”
“不许出声!忍着!”
······
每一天都梦幻,过得像假的。
只有舅嘴里的天坑,才会让余津津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余绍良和妈,在报社不远处的拐角处,拦了她的车。
他们吃了教训,学会了不在大门口。
很微小的进步。
相当于没进步。
余津津没心思搭理他们,不减速。
妈扑着身子就横冲了过来。
余津津只好踩刹车。
妈一手扳着后视镜,一手招呼坐在轮椅里的余绍良。
受了伤,余绍良还胖了,倒是妈的脸色,上次是黄,现在是灰,还是黯淡的灰,毫无光泽。
余津津不忍直视,像看两个残废。
堵在路上不合适,妈让余津津挪到路边,拽着她的收视镜,像牵着一头驴的耳朵,怕驴跑了,不撒手。
余津津见余绍良从轮椅上站起来,走路有点瘸!
看好戏的心情,忽然高涨起来。
余绍良扭扭歪歪到主驾的车窗,要弯腰说话。
车窗升上。
余绍良跪下。
车窗落下。
余绍良苦着脸:
“姐,你和边哥认识的人多,给我介绍个好点的医生,我的腿,不能落下病根啊!”
余津津拿过早上何逢萍给买的蜜水豆花,埋头吃。
就只有那么一次,她随口说过,很怀念小时候胡同里5毛一碗的蜜水豆花。
快一个月了,何逢萍还记得。
就像余津津记得,好容易手头有余钱买了一碗,而没有买给弟弟,被妈当众扇了一巴掌,夺走了豆花,转头给了儿子。弟跳着脚笑话姐:吃独食,该!
可谁也没有问一句,空腹跳了一上午舞,午饭没给她留,她吃什么。
妈也过来,躬着身子,赔着笑:
“好闺女,你弟还没找媳妇,腿这样可不行。咱们余家的香火,还靠他续下去呢。”
余津津好想冲口而出:
我马上改姓了。
但她忍住了。
为了一时逞快,影响人生进程,不是她的做事风格。
余津津吃完豆花,拿锉刀磨着指甲边:
“你们都是聋子吗?我不姓余。余正海骂你的时候,我知道,说你带个野种来的。余绍良你爸是个大乌龟!余绍良你是个乌龟王八蛋!”
余绍良扒着车窗:
“姐!都是一家子,一个妈生的!”
“我跟你不一个爸!”
余绍良和妈都急了:
“一个妈生的,就是一奶同胞!骨肉相连!”
没用的时候,赔钱货。
用得着了,上赶着绣到一个族谱里。
灵活可爱。
余津津纠正余绍良的吐字归音:
“gu,骨——肉!不是狗肉!余绍良,你怎么现在说话跟含着个脚后跟似的,听不清!”
余绍良呲呲嘴,指着靠近门牙的一个豁子:
“给人打没了。”
余津津哈哈笑了:
“这个我有经验,你妈更有经验!打碎了牙往肚子咽。生活很美好的,谁知道不死之后有什么后福!余绍良,说不定你超度了,还有人给你烧纸飞机过去呢,你在那边吃香喝辣,戴着墨镜当皇帝。”
余绍良急哭了:
“好姐姐!只有你能给我找最好的骨科专家了!打我的,毁了我半月板!”
毁了半月板,已经是落下终生残疾了。
余津津心中一时黯然。
舅可以间接给她教训,狠到这个地步,已是超出了一般的内斗。
余津津收起指甲刀,脸色无情:
“余绍良,你从来也没骨气,半月板不要也罢。”
妈吓得双眼惊恐,要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话。
余津津盯着余绍良,神色平静:
“我给你找医生的话,第一件事,就是你得和你妈达成一致意见。”
余绍良急迫:
“姐姐姐,您说!我什么都答应。”
余津津:
“需要封闭治疗,估计好几个月。你妈不许陪着。”
余绍良满口答应。
妈不干了,跳脚:
“我不陪着?我不陪我儿子?我儿子需要我怎么办?!”
余绍良推了妈一把:
“我姐好不容易答应,你别添乱!!”
妈见不得这世上的最爱被夺走。
老公不拿她当回事,女儿是给人养的赔钱货,难道连她肚子里出来、脐带连着的骨肉也要被挑拨着带走?
这个世界,谁都在背叛她,对她只有夺钱、夺青春、夺尊严。她习惯了,也不信任。
只有唯一的儿子,是她精心呵护,准备依靠到老的,她决不允许胳膊肘子往外拐的拐走!
余津津的拿捏,非常精准。
妈是女人,是老练的女人,扫了表情寡凛的余津津一眼,就知道:
她是故意的!是报复!
妈拽着余绍良,好言好语哄他:
“我的儿,妈带你回家,总有好的办法的!妈伺候你一辈子!”
余津津发动车子,朝余绍良耸肩:
“那我没有办法了。你们回家保守治疗吧。”
余绍良见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飞了,朝妈发疯:
“X你妈的老X货!天天就会嘴上那套甜而不实的!少拿哄烂男人的那套来糊我!你叫我和我爸头顶上不名誉了半辈子,还要毁我下半辈子吗?!”
余津津没耳听,开走了。
报复,开了头,压根控制不住它的结局。
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