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一眼就看到了站不稳的人儿,身形瞧着和许二颇为相似,眉头皱起张口询问,“小姐,快和奴回去吧。”
最不想看到的还是来了,许黎没有回话,看着少年蹀躞带上挂着的燕纹腰牌。
在原主记忆里,明靖有这种腰牌的,多为朝廷命官!
虽说那女子张口闭口就要杀人,可这人心中未存金银之欲,出手凌厉利落,看模样不像鸡鸣狗盗之辈。且不论从何而来,算上那块腰牌,极有可能就是昭都人士,出身名流之家。
箭在弦上,许黎略一咬牙,决定赌一把,表现出纯良无害义愤填膺的受害者模样。
“阁下救命,这帮人是土匪,要绑了我去讨赏的。我一介弱女子,费了好大力才逃出来的,您发发善心,就当为了明靖万千女子安危,救救我吧。”
慕星阑眉毛一挑,那女子收起刀,感慨,“好正气凛然的理由,这让我怎么拒绝。”
“相府千金,”慕星阑打断她的话,咀嚼这四个字,瞧着不为所动,倒是饶有兴致反问她:“怎么会沦落到此番荒郊野岭。”
此行路途奔波,又加上方才大雨出逃,新换上的竹青织锦襦裙粘上不少泥点,梳好的发髻松散了一边,碎发打湿贴在少女脸颊旁,妆容早就花掉了。
横看竖看也没有千金闺秀的大家风范。
少年视线落在她脸上。
“不是昭都城里的那位。”许黎心底升腾起的的求生欲不肯随着雨丝凋零,哪怕说出口自己都深知希望渺茫。
“你听说过另一个许二小姐吗?”
而刘婆子几人确实带了武器,甚至还有绑人的绳子,气势汹汹来寻人,是有几分像土匪。
刘婆子没想到一向乖巧的许黎随口乱说,被说的一愣一愣。
反应过来正要解释,猝不及防听到身后随行的伙计惊恐大叫起来。
平白多生波折,刘婆子忙着完成大夫人交代的任务,没由来的吵闹惹得她尤为不悦,举起火折子循着伙计目光细细看去。
只见几人歪歪斜斜躺在路旁,三米处那人脖子上有一道极长的疤痕,鲜血源源流淌出来,人更是没了动静——已经死透了。
雨丝倾斜,随着风钻进人衣领处,刘婆子后知后觉脖子一凉,忙往后退,一脚踩进水坑里——雨掺杂着血迹汇聚在坑洼处,转瞬染脏了陈管事的鞋袜。
大雨逐渐冲刷净血气,沾到的血痕黏腻,心思慌乱间,几人六神无主地抬眼往上瞅,才注意到一旁被忽略的黑衣人。
月夜下的少年下颌锋利,眼仁乌沉发亮,眸子无波无澜,淡淡扫过他们几人,神情和看那几具尸首没什么差别,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不想死就滚。”
夜黑风高,如遇阎罗,陈管事哪里还有管事的样子,腿软瘫倒在地,刘婆子不忘拽住陈管事胳膊,几人连滚带爬逃也似的走了。
看来是赌对了,许黎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双腿发软,没了依附,虚虚靠在地面上喘息起来。
也不知道是刚才提的哪个条件打动了他,不幸是万般的不幸,还好原主有个爹能拼,不然今天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墨色越发浓重,携裹云浪翻滚要吞噬山河,一道闪电雷鸣划过,短暂照亮这一方天地。
眼前少年身形颀长挺拔,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衣袍翻卷,乌黑的发丝飞扬,被随意绑了根鸦青色发带高束成马尾,左手护腕慵懒地搭在剑鞘之间,指节修长,正漫不经心敲击着剑柄上镶嵌的宝石,整个人像是要和雨夜融为一体。
唯见嘴唇殷红,目如寒星,点漆似墨,许黎约摸着是杀手都顾忌身份,其余都被罩在了那半块同面颊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的银质面具后。
血迹蜿蜒,空气中散发浓重血腥气,两人站立之地尤为深重。
女子瞥了发抖的许黎一眼,丢给她一件披风。披风宽大,兜帽罩了许黎满脸,姑且遮住了她死里逃生的狼狈和惶恐不安。
雨住风停,遥挂天边一新月,如同刚被濯洗过,星稀蝉鸣接踵而至。
头顶树木光影斑驳,没什么他用的趁手的东西,慕星阑不经意地捏着剑柄拨弄火堆,零星火点映衬到他那块面具上,明明灭灭。
许黎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小口小口饮着水壶里的水,除了干柴噼里啪啦在灼烧和聒噪的虫叫,三人之间如一滩死水般沉默。
“喂,他叫你过去说话。”救她的女子唤云泠,名字清冷却实打实是个异域美人,不过少有女儿家练武的,用刀的更是少之又少。
许黎其实是个怕死的,颤巍巍过去了。
她能看到云泠的福缘,是少见的朱丹色,这种人多半有贵人命,多结交是好事。
可是那个少年看起来不像普通人,许黎却看不破他的福缘,但云泠跟着他唤主人,想必不是坏人?
自己有求于人在先,怕归怕,再怎么说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许黎停止咳嗽几声清清喉咙,率先打破僵局。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不知道张口时是哪里来的怂胆,等人真的将视线转移过来时,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暴起拔剑,命丧其下。
人爱躺平,至少要先有命躺平。
她所求不多,活着时康健无恙,温饱无虞,就是上天在赐予恩泽了。
留得小命在,不怕没福享。
“你是许二。”慕星阑没有回答,直截了当问道:“那为什么逃相府的人?”
原来被看穿了,那他为什么出手帮她。
慕星阑补充一句,“面见朝廷将领不可携带兵器。”
兵器?许黎愣了一下,她没有啊。
看着对方的视线落在她头顶,她往后脑勺一摸,取下了那枚玉簪。
她惊道:“你看得见它?”这可是她的福缘,她看不到他的,他能看见她的?
许黎心脏突突跳,她这些天试探过,无论看守的仆人婆子,还是贴身侍候的丫鬟,都对簪子视若无睹,只有她一个人才看得见。
按照岁青说辞,玉簪是她孽障满身称不上福气的“福缘”,那现在有人和她一样看得见,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