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万俟厌辞顺着凌霄的视线看向自己被光线模糊轮廓的手,一手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手心滑过鼻梁落到嘴前。
他先是愣了片刻,嘴角的笑意逐渐放大,控制不住的笑声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泄出。
巫黛的眼睛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缠着万俟厌辞的身体也松了许多。
万俟厌辞勉强从快要窒息的快乐中抽出几分神智,他想要摸一摸巫黛,巫黛的尾巴却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与他相擦而过。
巫黛定定地看了看他,“嘶嘶”地吐着蛇信,半晌,巫黛自万俟厌辞的身上游走下来。
常年期望的梦想近在眼前,万俟厌辞却突然感到了一阵松弛的空,这种空落到身体上变成了不断化为光点的轻盈。
他看着巫黛向远处游去,只觉得身体似乎被一根细线牵扯着不断下坠,原本失去的重量在不断回归,只有视线变得朦胧。
巫黛的身形逐渐被迷雾笼罩,她回过头来,万俟厌辞只能看到一双澄黄的、再无一丝感情的竖瞳。
叹息声与巫黛的身影一样逐渐消散,万俟厌辞伸出手去,却徒劳地被刺出的灭世贯穿了手心。
正是与巫黛擦身而过的那只手。
“我不欠你了,江厌辞。”
叹息声很轻,雾一般地消散了,再也抓不住,万俟厌辞看着自己不断流血的手心,轮廓分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掌纹的形状,掌纹向上,手腕处的道侣契印已经消失了。
他又伸出手,但是手心的血实在太重了,压得他抬不起来,他看向巫黛消失的地方,眼神比这片迷雾更加空茫。
“巫黛?”
这一声,再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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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知意并未继续向前,她看向眼前的大道,无比笃定。
“你不是大道。”
大道歪了歪头。
“虽然我与祂之间有些龃龉,但在某些事情上,我也算是了解祂。”手心的纯白尾羽燃起紫色火焰,璇玑身后的枝蔓疯狂向她扑来。
“大道固然温和,但你太过真实了,陨星。”
枝蔓直直朝着秋知意的眼球刺去,秋知意一眨不眨,她的脸上又带上了从容的笑意。
离她的眼睛不过半寸距离,枝蔓停住了。秋知意眨眼间甚至能感受到睫毛打在枝蔓上的奇妙感觉。
“咔、咔”的冰川碎裂声不断响起,秋知意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羽扫过眼前的枝蔓,已经碎裂的枝蔓便化作无数细碎的碎片落下。
裂纹不断从枝蔓上扩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扩张到了主干璇玑身上,她的脸上甚至来不及作出惊惶的表情,便也如同被她的睫毛扫过的枝蔓一般,彻底化成飘零的碎片。
碎片羽毛般轻盈地向下飘落,在虚空的地面又弹起,逐渐亮起柔和的金色光辉,像是洒落一地的玻璃糖。
秋知意并未动作,维持超过她如今实力的神域已经耗费了她诸多力气,她原本是打算最后放手一搏,若是输了,神域也能困住璇玑一段时间。
万万没想到,璇玑比她还要急切。
竟有此等收获,她不经意以手触碰唇角,是翘着的。
孔溯之前也只是将这所谓祖上传下的尾羽作为向她交底的筹码,自己也不知道这根尾羽到底有什么作用。
而她在洪荒时也只是以防万一在点化陨星时稍微设了点心眼,若陨星被她判定为恶,那么她亦将魂飞魄散。
在她化作命书被从洪荒抹消存在后,原本对陨星所下的咒令也该随着她一同被抹除,但陨星却贪心不足地将命书占为己有,并企图同化命书。
命书是由她的身躯所化,陨星既利用命书转世,她便与化成命书的她重新建立了联系,这种联系甚至比将她抹消掉的规则更加坚定。
只是她到底已经不在,对陨星的制衡便化成了那一尾白色尾羽,除了她本人,即使是陨星也无法摧毁。
凌霄界正是原先的未央界,凤族选择未央界作为未央复苏的起点,这其中未必没有陨星推波助澜。
只要未央界彻底消失,无论是陨星的过往还是唯一的弱点,确实都会被抹消。
无论是最终冰凰成神还是未央界的天道成神,于陨星都无影响,她所要的只是有人集一界之生灵成神,而已。
想必一开始就连陨星都未注意到尾羽的作用,等到知道时,却再也找不回尾羽。她并非激进之人,倒不如说过分深思熟虑了些,亲手参与毁掉一界之事于她确实太过冒进,但若是攸关性命,确实再冒进都理所当然不过。
难怪青冥说过凌霄界是一切的起点。
金光不断在她眼前跳跃、聚拢,每跳跃一次,就有幽蓝的蝴蝶被弹出,安逸悠然地在这片神域探索。
半分也看不出之前足以灭世的模样。
秋知意却知道,它们虽并无灵智,天性便是要毁灭一切生机,若是没有她的神域,只怕是天地间又是一场大劫。
她的思绪发散得极快,自蓝蝶想起大劫,想起青冥,又想起同样有着道侣契印的巫黛与万俟厌辞,她开神域之前还让凌霄好好看着万俟厌辞来着。
看向眼前终于现出身形的大道,她突然出声:“万俟厌辞还活着吗?”
展开神域之前她只是想要最后搏命一击,但看到大道在她面前再次出现,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有命书补全,作为命书一半组成的大道才能现身。
答案再明显不过。
“好久不见,长离,或者说阿意。”大道歪了歪头,看向秋知意,声音轻轻的,想上前摸一摸她又不敢。
若非祂的轮廓被光线模糊,秋知意估计能看到祂湿漉漉的小心又讨好的眼神。
即使秋知意看不到大道的轮廓,也能从颇有存在感的视线中感觉到,伤害一直存在,她与大道之间,隔着太多神明的性命了,她没办法就此揭过。
“万俟厌辞呢?”她重复了一遍。
大道并不意外,祂虽是有感情的部分,但却也并非对谁都有感情,在秋知意之外的人上,她的声音又恢复成了温和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