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很快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又挂上了习以为常的笑，只是此时却无比疏离，仿若冬日天边可望不可即的冷月。
“抱歉，是我失态，叫何名字是阿姐您的意愿，不对，应该是璇玑您的意愿，我无权干涉。”
大道无措地看向青冥，青冥向长离走去，他停在书桌的对面，想要伸手却只略抬又收回手，他低垂眉眼看着长离，眉眼间比试时的桀骜尚未散去，与他看向长离的柔和目光中和，形成一种奇异的魅力。
“别笑了，好假。”
长离本来心情沉重，听到少年青冥极其不合往日性格的安慰，她又失笑。
少年青冥与成年青冥是同一个人的两个阶段，她无比清楚地知道，只是有时难免会怀念一下未来的青冥，少年青冥桀骜而自我，但此时却也沉下心来安慰她，虽依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长离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几分未来青冥的影子。
大道见长离终于笑了，想要像往常一样摸摸长离的头，却被长离起身的动作完美躲过，长离身上原形的特征随着她的走动迅速隐没，走到青冥身边时，她已恢复成往常的模样。
就连祂也不知道这到底是长离故意还是纯属巧合，长离是个完全独立与命运之外的变数，祂根本无法预料。
她是生与善之神，又何尝不是这个岌岌可危世界的一线生机？
长离却并不再看璇玑，她对青冥点点头：“走吧。”
青冥的手指轻轻地搓了搓，像是在留恋什么，他低眉顺眼地跟着长离出了门，在离开之前，回头看了看大道，祂似乎并不知道此时的情绪是什么，明明尾巴将地面拍得“啪啪”响，但面前却是一片无措的茫然。
青冥轻声为大道解释，他自并无那么多的好心，只是想要让大道稍微体会一下长离的心境：“这是愧疚和烦躁。”
他踏出一步，门帘落下，将他的视线彻底阻隔。
不过呼吸之间，神宫便已经远远被他们甩在身后。
而此时，青冥识海中传来一声“多谢”，青冥并不知大道是在谢他让长离的情绪松快些还是让祂明白所谓的情绪。
他并不像他人那样敬畏大道，即使不止一次怀疑他是因与大道形似才被长离捡回，他对大道也只是感激，其他神明那样浓烈的崇拜，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恐怖。
他之所以与大道解释，也不过是不想神尊再难过罢了。
想到此，青冥扯了扯嘴角，在这方面，他与其他神也并无两样。
甚至，其他神明坦坦荡荡将对神尊与大道的崇拜表现在脸上，而他小心翼翼，丝毫不敢让神尊发现。
他看着眼前长离的背影，她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长离笑道：“看我作甚，我好歹也是神尊，调节情绪的能力不至于那么差，倒是你，小小年纪，竟养成了这样多思多虑的性格。”
青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咽下，只剩下嘴里一串意味不明的咕噜声。
他固然桀骜，但不知为何，在长离面前却乖顺，长离故意逗他：“你说什么？”
但青冥并不想被长离当做孩子对待，长离待他确实特殊，但青冥却不知道长离是缘何待他特殊。
是因为他像ta吗？
长离时常回忆的那个人？
洪荒时期本就无多少秩序三观，长离之所以册立那么多的神明就是因为想要这些神明帮助天地秩序建立、运行、完善，直到……即使没有神明，天地依旧可以自行运转。
青冥作为自出生就在逃亡的应龙，更是从未受到过什么道德教化，他鼓起勇气，握住长离的手腕，松松的，一挣就能掉。
他的脸颊晕开一片桃花色，雪一般的长睫飞速翕动，天青色的眸子直直看向长离：“我并不年幼，算上出生年月，我与您不过也只差了千岁，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当是与您同时诞生的。”
长离并未挣开青冥的手，这些年来，她确实故意将青冥当做孩子看待，即使她清楚地知道少年青冥与成年青冥都是一人。
“什么叫我与你应当是同时诞生？”
青冥见她并未挣脱他的手，嘴角轻轻勾了勾，又迅速收起，生怕会因为动辄将情绪表露在外被长离再次看做小孩子，只是他的手逐渐下移，彻底包裹住长离的手，一根根插入她指间的缝隙，十指紧扣。
“我也不知，只是我总是这样觉得。”
长离想了想，青冥神名既是时空，天地初开之时即有时空，他那时便应当与她一同诞生，只是不知缘何竟然又晚了千年。
长离皱眉，因过于习惯青冥的存在，一时也没注意到青冥得寸进尺的动作。
等到她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时，好气又好笑地举起被青冥包裹住的手。
“干嘛呢干嘛呢？”
青冥对于此道实在是天赋异禀，即使从未摸索过，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示弱的技能。
明明是比长离还高半个头的存在感十足的身量，他微微低头，睫羽飞速翕动，宣纸般故作委屈脆弱的声音的掩映下，却是实打实的攻击性。
“您没有挣开，我以为您是默许了……”
长离语塞，虽然知道青冥此时是假装，但总感觉若她如实以告，之所以未挣脱纯粹是因为她想事情出神了青冥会在她跟前哭出来。
做神尊这么久，长离久违地体现到了欲言又止的感觉。
长离叹了口气，青冥应当与她相同，并无童年过渡期，诞生即成年，只是啊——
“我可以不将你看做是孩子，只是你需要拿出相应的实力、心性和功绩证明给我看。”
长离并不担心青冥会做不到她的要求，只是，她需要给自己一个调整心态的时间。
青冥故作云淡风轻地点头。
长离又叹：“倒也不必这样。”
两人安静片刻，长离的声音再度响起。
“手松开。”
又握紧了些。
“有汗，脏。”
“没有。”神明不会有汗。
话虽如此，青冥还是绕道另一边换了只手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