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非穿好衣裳,下楼退房离店,站在行人寥落的街头,环顾四周,忽觉怅然。想到如今她当去、可去之处,早在离开流湘涧时,都已去过,如今孤身一人,又会跑去何方?思前想后,他也只能想到先回流湘涧碰碰运气,便自踏上了回往中原的路。
行至郊野,他忍不住又回顾此事,越是想着,便越发感到不对劲,脚步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原来像凌少侠这般英明神武、算无遗策之人,也会受美色所惑。看来,你也不能免俗嘛。”
听到沈星遥的话音,凌无非不觉苦笑,回身望去,只见沈星遥正拨开林叶朝他走来,右手拿着啸月,在他眼前晃了晃,剑柄上还挂着一只银囊。
他也不说话,上前伸手便拿,不想沈星遥却仰身躲开,将剑换至左手,又转去身后,避过他夺剑的手,旋身退开数步站定。她也不说话,只是勾起唇角,露出挑逗似的笑意。
凌无非见此情形,突然便来了兴致,见她飞身上树,即刻纵步跟上。二人轻功身法,皆属上乘,在这林间足尖踏过细枝,亦未使之摧折。时过白露,虽已非炎夏,却还未到落叶时节,此间树木,也仍旧枝叶繁茂,你追我赶之下,只见两道清影在茂密的绿叶间穿梭,尽显轻灵之势。
沈星遥前脚落地,扭头便见凌无非纵步朝她伸出手来,指尖即将触及啸月剑柄,却被她一个仰翻,抬足踢向手腕。凌无非即刻收势,却见她在跟前不远处停下,双手环抱啸月,得意洋洋朝他望来。
凌无非无奈,摇头笑道:“罢了罢了,我当真追不上你。是在下输了。”言罢,恭恭敬敬抱拳,向她躬身行了个大礼。
“现在说你不及我,先前怎么看我不起?”沈星遥道,“昨夜不是还觉得我好坏不分,一离开凌少侠你的视线,便会被人诓走吗?”
“我几时这么说……”凌无非话到一半,见她笑意俱敛,立刻意识到不妙,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飞快捋清思绪,道:“那定是我表错了意,让你误会了。昨夜是我不清醒,醋意上头,说了不少胡话,还请姐姐大人大量,原谅小弟这次糊涂。”说着,又向她行了个礼,眉眼间尽是笑意。
沈星遥听了这话,故作嗔态,白了他一眼,道:“那你今早发现我不在客舍,为何都不找我,便直接要回中原。”
凌无非听了这话,无奈笑道:“我的好姐姐,你在桌上留下‘沂州雨夜’四个字,摆明是恼我上回抛下你,要给我颜色看。我当然会以为,你同我置气,自己先回去了,怎还会在这找?”
“那就算是这样,”沈星遥接着问道,“你找我,是因为在意我,还是在意我手里的东西?”
“你把它们扔了,不就知道了?”凌无非展颜一笑。
沈星遥照旧白他一眼,道:“我要是给扔了,你一定会捡回来。”
“那倒不急。”凌无非朝她走近两步,微笑说道,“就算你把东西扔了,我也定是先把你追回来。”
“是吗?”沈星遥眼珠一转,旋即扬手一抛,将挂着银囊的啸月扔至高处,刚好挂在树上,随即把自己腰间的银囊也取了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这也本是你的。”说着,将手里这只银囊也扔了出去,稳稳落在挂着啸月的枝丫间。
凌无非见她这般,不觉摇头一笑,随即大步走到她跟前,双手扶在她肩头,垂眸凝视她双目,认真道:“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
“你当是唱戏文呢?”沈星遥眸间暗喜,却未尽数流露,而是推了他一把,别过脸道,“左一句‘姐姐’,右一声‘见谅’,你要真分这长幼尊卑,就不会总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见惯世面的样子,教我做这做那了。”
“那,我做得不好,你肯原谅我吗?”凌无非笑问。
沈星遥看了看他,却不说话。
凌无非笑了笑,温声说道:“我承认,一直以来,我都有些自以为是,总觉得你涉世不深,许多事情只有我会想到,你却不会顾虑。你看,一招美人计便让我上钩,差点人财两空。我到底还是不及你。”
“是吗?”沈星遥抬眼望他,将信将疑道。
“当然,”凌无非展开双臂,道,“你看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就站在你面前。你要还有什么撒气的法子,尽管做便是了。”
沈星遥听到这话,不由盯住他双目,看了半晌,方叹道:“倒也不至于。”
言罢,她即刻飞身上树,将啸月同那两只银囊一起取了下来,递到他眼前,却见凌无非握住她的手,将三件物事都包在她掌心,道:“好了,这些都是你的,连我一样。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往后我再有何处惹你不高兴,你只管指出便是,不管怎样,我都会改,但能不能别再像今日这样,一声不吭就走?”凌无非目光诚恳。
“你就不怕我提什么无理的要求?”沈星遥问道。
“我若说你无理也是道理,反是瞧不起你的心智。”凌无非道,“我知道自己的脾气,有时倔劲上来,便会不依不饶。你能不嫌弃这些,还留在我身边,对我而言,已是莫大之幸。”
听到这话,沈星遥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其实叶惊寒的事……若让你我易位处之,我的怨气,当也不会少。只不过……我坦坦荡荡,被你那么说,当然不会快活。”
凌无非点了点头,轻抚她面颊,柔声道:“对不起。”
“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沈星遥将挂着银囊的啸月塞到他手中,道,“还真能为了我什么都不要啊?命总得要,没有钱财,没有兵刃在手,还能活得了几天?”说着,便即转身走了开去。
凌无非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露出笑意,当即迈开大步追上。
边陲小镇,风沉沙重,如今到了秋日,空气里的水分也日渐稀少,一日更比一日干燥。离开小县城后,沿滹沱河往东南方行去,便是代州。
客舍楼下的食肆大堂里,伙计端着酒菜走到沈、凌二人所坐桌前放下,招呼几声便退了下去。沈星遥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露出好奇之色,对凌无非问道:“从前都不见你饮酒,怎么近日忽然转了性?”
“我的腿伤虽好了,却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