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还敢上赶着出风头?”使臣仿佛抓到了什么小辫子,夹枪带棒地质问。辽国太子意味不明地斜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西夜青。
“范夫子没有教你尊卑有别吗?这里有你插嘴的地方吗?”西夜青也必须让不知天高地厚的淮龄住嘴了。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学生知错。”淮龄低着头认错,朝苦着脸的萧定轲笑了笑,让他不要担心。
“你不要上课了。”西夜青冷冷地放下话,“去孔子像前跪着。”
淮龄神色未变,对于这个惩罚也是甘愿承受。她在开口前,就已经做好了承担这个后果的准备。但她依然要做。
孔子有句话,叫‘知不可为而为之’。
做事时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
“学生会去跪着。至于如何治理蛴螬虫害,我虽然不知。但有一人知道。”淮龄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掠过。她的脊背挺得很直,侧脸透着一股清冷的倔强感。
“你不会要说张垚大学士吧?”另一个身材魁梧、身穿辽国服饰的使臣声如洪钟。
“当然不是。这种小问题又何需先生出面。他的学生就可以解决!”淮龄昂声驳道,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默默锄地的裴姣。
裴姣于是被叫过来,张垚向她重复了一遍问题。
她思忖着了一会:“回先生,苦参碱可以杀死蛴螬。”
“苦参碱?不是止痛的吗?”使臣抢答道。
张垚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是,但苦参碱也能治虫害。除了苦参碱,也可以培育雌知了,雌知了与蛴螬是天敌,可以吃掉蛴螬。这样做,过段时间辽国的草原便会恢复往昔那样。”
“先生大才。”使臣敬佩地夸赞道。
淮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笑了笑,轻拍萧定轲的肩膀,让他直起背来。自己则是潇洒地摘了襻膊,走到阶前换了鞋,头也不回地出了务农馆,到孔子像前跪着了。
淮龄在孔子像前足足跪了四个时辰。
直到西夜柏玉来到孔子像前,看着眼前跪着的女子,目光幽深复杂。即使到现在,她的脊背依然直直地立着。
“院长让我转告你,你可以起来了。”
这几日,西夜柏玉总是想到淮龄,想到她白净精致的面容,远山淡平的细眉,对他说话时的疏离有礼,舞剑时的恣意不羁。甚至,他开始期待每个在丝竹馆抚琴的夜晚。
当他知道淮龄被罚跪在孔子像前,他刻意地寻了个由头去重华阁,又在离开时,装作不经意地向姑母提了那么一句,淮龄还跪着。西夜青这才想起,下午罚跪淮龄的插曲。接着,他又赶来孔子像前找她。
过了一会,跪着的淮龄才开口。
“能不能...扶我起来?”微弱的声音中带着些请求。
她的腿已麻木了。西夜柏玉顿了一下,将她扶了起来。淮龄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后,挣脱出西夜柏玉的怀抱,坐在孔子像旁,向西夜柏玉作揖道谢:“多谢公子。我坐会。”
西夜柏玉居高临下地望着揉着腿的淮龄,下颌微收,一言不发。
他与夜总是格外相衬,显得孤高冷峻。
淮龄似乎感知到西夜柏玉幽深的目光,抬头勉强地笑了一笑,“你先走吧。”
下一刻,西夜柏玉兀地将淮龄横抱起,转身向上等舍走去。
廊间只有他们二人。
淮龄被他抱在怀中,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西夜柏玉。他的下颌角分明,薄唇紧闭,肌肤像上好的玉。
一路无言。
西夜柏玉抱着淮龄,淮龄的手弱弱地搭在他的肩上。
女子雪白藕节似的手臂,有意无意地轻擦过男子颈侧的肌肤。
还有若有若无的椿月檀香萦绕在侧。
他们就这样经过长廊水榭,行至房门口。住在对面的姜冶白听到外面有声响,推门而出。他这一开门,直接惊掉了下巴。淮龄看到姜冶白,挣脱了两下,想从西夜柏玉怀中下来。
西夜柏玉强行将腿软的淮龄桎梏在怀中。
他薄唇轻启,指使姜冶白:“去开门,她腿麻了。”
这里的门自然指的是淮龄的房门。
姜冶白呆呆地应声,去开门。他在一旁抱胸看戏,见西夜柏玉将淮龄轻轻放在榻上后离开。姜冶白才放肆起来,学着那些浪荡子弟流里流气的模样,眯了眯眼:“你们?”
“没有。”听到询问,坐在榻上的淮龄停下揉腿的手,朝姜冶白瞪了一眼。
“真的?”姜冶白追问。
“嗯。”
“小爷我才不信呢!”姜冶白咧嘴坏笑。
她朝面前的姜冶白扔了个软枕:“回去睡觉!”
“干嘛扔我!西夜柏玉喜欢你什么啊到底!?”姜冶白摸着被软枕砸中的腰,骂骂咧咧地走了。最后,却还是给她关上门。
淮龄瞧着姜冶白那得瑟的背影,宠溺地笑了。
西夜柏玉行至一半,他忽然停住,捂着自己跳得极快的心。
好似鬼迷心窍了般。
西夜柏玉是不相信爱的。他的父母并不相爱,甚至彼此厌恶。年幼时,他曾目睹他的父母与几个年轻的少年少女同躺在一张床榻。从那时起,他就对这回事感到厌恶、排斥。他的母亲安阳长公主告诉他,他们这个身份的人是不配拥有爱的。他的父亲西夜虞山告诉他,男女情爱是最不重要的。
可就在刚刚,他在孔子像前抱起淮龄。他们在深深夜色中,走过长廊水榭时,西夜柏玉内心深处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渴望在一刹那的地老天荒。
自从那晚马戏表演过后,南芳县主就忧虑重重。她担心淮龄将那次撞见告诉他人,尤其是姜冶白。趁着姜冶白去旁听墨三大师的课,南芳县主来找淮龄。
其实,淮龄并未将那次撞见放在心上,但她也料到南芳县主会来找她。淮龄给南芳县主倒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盏。淮龄没有开口说话,因为她更想听南芳县主会说什么。
南芳县主捧起茶,她的右手上赫然戴着一枚似曾相识的玉扳指。这枚羊脂玉扳指上镶